周六早上10点,卧室里一片漆黑,黑得好像被没入沼泽当中,无法喘气。被黑暗包裹住的何宥鸣没有因为压抑感到恐慌,而是睁着茫然的双眼定在前方,他在试着回忆今天的梦境,却有点难以置信,因为他是一觉睡到现在,期间没有被惊醒过,所以他根本记不得是否有做梦,更不用说那个如同梦魇般的梦。
何宥鸣没有因此感到庆幸,只是一次不来而已。但他倒是模糊回忆起一些原本应该被梦境取代的记忆,凌晨醒来时卧室的窗帘是拉开的,但在天空微微亮之时,散发幽深的暗蓝色光泽之时,何宥鸣迷糊感觉到苏云为在为他测体温,甚至为他严实被子,离开的时候顺带把窗帘拉上。
当时的他实在太困,眼睛皮沉重得仿佛千斤重,无法睁开,不然无论如何,何宥鸣都会催促她赶紧休息,没必要一直守着他,这终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超越上下属关系的范畴。
“我和苏云为是朋友吧,她是我第一个对我这么关心备至的朋友。”何宥鸣一团浑水的大脑不适宜地左思右想,越发沉重的大脑支撑不起如此庞大的思考,渐渐地再次陷入沉睡中。
这会,何宥鸣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四肢不再绵软无力,脑子不再发飘,虽仍有点不适,但不再像前些天难受得绝望。
忽地,他拉开窗帘,火辣的光芒瞬间照满整间卧室,窗户被晒得发烫,何宥鸣终于感到身体的热度。他端详一会窗外的景色,恍惚着,庭院的景色是来者对房子整体设计的第一印象,可他的院子十分挫败,没有生气,好像是他内心的映照,他扪心自问,“我是不是过于区别对待?”
何宥鸣收回思绪,这个房子除了何远程和宋晓棠,现在加上一个苏云为,不会再有第四个人来,何必折腾。
他有点口渴,转而摸着桌上的水杯,水已经凉透,但旁边还放着一个崭新的湛蓝色的保温杯。这不是他买的,何宥鸣自身没有保温杯,大抵也是苏云为喊跑腿送来的。
拧开保温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何宥鸣用盖子倒了一点,不烫,温度刚刚好,是用温水和热水专门兑过的,为的就是能让他无顾忌喝上温度适宜的水。
起床十分钟,这是何宥鸣第三次想起苏云为,明明凌晨时才见过。
房子里寂静无声,何宥鸣猜想苏云为已经离开,心里不免发涩,他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大约是有她在,能够帮他暂时驱赶日复一日的梦魇。
“不对,苏云为在客房里,是我让她在客房休息的。”何宥鸣混沌的大脑因为刺眼的太阳终于变得活络起来。
他暗暗地使劲,不想吵醒早上才入睡的苏云为,蹑手蹑脚地打开客房的门,看见苏云为毫无睡相地趴在床上,左脸被压得变形,一头卷发乱糟糟地四处散乱。她睡得正熟,没有丝毫醒来的意图。
苏云为怕何宥鸣病情反复,在他睡下后,没有立即休息,而是观察他的状态,一直到早上六点,体温不再增高,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躺下睡觉。
何宥鸣睡得很安稳,期间没有醒来,没有发现苏云为撑着快合上的双眼一直待在他身边。
厨房里,何宥鸣加热苏云为熬的番茄牛肉汤,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他一个人在家时,经常独自一人呆坐,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这种状态他可以保持三个小时不变。
“很无趣的生活。”何宥鸣对此评价道。
下午三点,蝉鸣声四起,何宥鸣听着聒噪的声音发呆,苏云为一路跌跌撞撞地,东歪西倒地来到厨房,整个人还没彻底清醒。
她是被饿醒的,摸着空响的肚子,有点委屈,她因为阳光眯着眼睛,微微嘟起嘴巴,声音沙哑地说:“好饿啊,我煮点东西吃,你吃吗?”
何宥鸣任由苏云为拿起测温枪放在他额头上,早上的两碗汤早已消化完,他笑得很轻,眼角微微弯曲,看向苏云为的眼神很深,深不见底,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海。他简短回复她,“可以,正好我也饿了。”
苏云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测温枪显示的温度上,没有留意到何宥鸣深邃的眼神,即使察觉到,她也无法理解。她周边的世界很简单,父母同学的相处都很直接,没有高深莫测的人围绕在身边,除了何远程,但他们接触不多,完全可以把这个人排除在外,这样一来,造成她对人的理解不太通透。
“36.7°,体温正常,周一可以正是上班。”苏云为正式宣布,俏皮地向他挑眉弹舌,脸上的喜悦真诚不做作,吸引何宥鸣的目光忍不住跟随她走动。
苏云为从冰箱拿出宋晓棠买来的好几包未开封的水饺馄饨,在锅里倒完剩下的番茄牛肉汤,等着汤滚开的过程中,她突然想起事情来,“对了,我昨天给你下单一个保温杯,湛蓝色的,花了我一百多块,那是名牌,我记你账单上,晚点发你汇总金额。”
何宥鸣站在她旁边,看着汤在锅里翻滚,瞄了她一眼,“我看见了,我还是第一次用保温杯,谢谢你。”
苏云为一股脑地倒一大半的水饺馄饨,用筷子快速搅动几下,便盖上锅盖。她打算调点酱料蘸着吃,但又觉得有高汤垫底,蘸料会破坏味道,遂放弃。何宥鸣见她一会兴高采烈地拿着瓶瓶罐罐嘟囔,一会又气馁地放回原位,实在生动,嘴角的笑意按压不住。
“保温杯就别浪费,平时也可以用。不过别用来装咖啡,不好喝,前提是你嘴巴对咖啡的味道无所谓,不然你随意。”苏云为想起曾经把牛奶装在保温杯里的蠢事,她是过后三天才想起来,那股恶心的味道至今还如鲠在喉,她以此类推,瘪着嘴巴痛心疾首地向何宥鸣建议。
何宥鸣吃着水饺,味道一般,里面的馅料搅得稀碎,让他再一次回忆起鼻饲的痛苦记忆,忍着恶心吃了几口便拨到一边净挑馄饨吃。
就在这时,苏云为把勺子伸到他碗里,动作迅速地捞走所有的水饺,再把她自己碗里剩下的馄饨倒给何宥鸣。
何宥鸣有点诧异,家里人即使同桌而食,也不会吃对方剩下的饭菜。苏云为的动作很利落,三两下完成食物对换,脸上看不出有为难抑或是不好意思的神态,仿佛在做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吃着碗里的水饺,嘴巴一鼓一鼓,眼皮抬起来看向何宥鸣,并没有责怪他为何不在下锅前讲清楚嗜好,而是囫囵地问,“你不喜欢吃水饺吗?”
如果是在父母或者何远程面前,何宥鸣定会抱怨不是他挑食,而是水饺难吃,可是苏云为只是他的下属,他的助理,对她,理应不该暴露自己恶劣的情绪。他是这样想的,脑子里想着敷衍几句话,可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如实地回答苏云为的疑惑,“水饺的馅料搅得太碎,我吃着有点恶心。”
这话一出,何宥鸣料想自己会震惊,毕竟口不对心,但他居然觉得轻松,觉得他就得对苏云为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