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学什么呀,只是想挣点钱而已。”苏云为把她的难言之隐倒豆子似的和何宥鸣诉说,他倒是明了了。
菜陆续端上餐桌,谁也没先拆筷子吃饭,何宥鸣真诚地问,“如果你单纯地想挣钱,对工作内容没有要求的话,你愿意去干打杂的工作吗?”
苏云为听出何宥鸣话中的转机,脸色愈发生动,笑得愈发灿烂,“可以啊,我无所谓的。”
“那你愿意当我的助理,帮我干点打杂的工作吗?我的秘书留在港岛总部,没跟我一起来穗市。恰好我正想招个助理替我分担一些琐碎的工作,不需要做多么专业的工作,只消跑跑腿。”何宥鸣尽量解释清楚工作要求和工作内容,避免她多想。
餐桌上的菜慢慢地不再散发热气,苏云为率先拆开筷子,十分殷勤地第一口先给何宥鸣夹一大筷子色香味俱全的牛肉炒河粉,“我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后天或者下周一,等你空出时间吧。”
牛河的香味霸道地四处乱窜,何宥鸣被这香气勾引得直盯着碗里的牛河,他没有犹豫立即品尝。三两下把炒得锅气十足的牛河解决完,何宥鸣盯上被蒸得十分软糯的虎皮鸡爪。
苏云为皱着被冷气吹得冷冰冰的鼻子,有点嫌弃何宥鸣提出的上班时间,“我明天就能来上班。”
何宥鸣开始与她商讨最为重要的事情,他尝试提出一个比较恰当的工资,不住地盯她脸色的变化,生怕她不满意。“打杂的工作工资不会很高,我根据公司实习生的工资给你一个月四千,你能接受吗?”
“简直太可以了。”她把筷子一甩,激动地握住何宥鸣蜷在桌边的左手。苏云为在穗市待了五个月,对本地公司开出的工资范围大概有一个了解,很多人即使转正也未必有四千一个月。
谈妥工作的事情,苏云为心情愉悦,也顾不上吃相,嘴里嗦排骨,手里夹牛河,只等骨头一吐,牛河能立即接上嘴巴的空当。穗市酒楼不愧是二十年的老字号,味道正宗鲜美,苏云为和何宥鸣埋头苦吃,一时间无话。
不同于苏云为一筷子三块肉豪迈的吃相,何宥鸣吃相斯文,再好吃的食物都是细嚼慢咽,一举一动皆是慢条斯理,打眼一看便知道是打小训练出来的贵公子吃法。
人是有对比才能觉察出落差的,在吃的方面,苏云为是个例外。她不仅没有自惭形秽,倒是看得很有趣,她吃饱了也无聊,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小心思浮动,佯装随意聊天询问对方更深入一点的私人问题,“你和你大哥相处得不好吗?婚礼上,你曾说你和他有仇。”
何宥鸣放下筷子,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他和何远程没有矛盾,也没有明争暗斗,倒是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他那天会在背后嘀咕何远程,全是因为他的健康报告。自他大病痊愈后,家里人总是杞人忧天,无时无刻担忧何宥鸣的身体健康。每次离开港岛,父母会再三叮咛,再三嘱咐。每半年一次身体检查,一旦出现波动,在复查无误前,绝对不允许工作,毕竟身处在高位的富人,也知道工作会劳心伤神。
何宥鸣无能狂怒地抗议,他厌倦整日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好不容易获得特赦,结果二月份检查报告有一点小波动,全家人当即满脸忧虑,命令何远程暂停他的工作。何远程一个头两个大,这边是父母强制执行命令,那边是弟弟幽怨地指责他是帮凶,他无奈道:“你不能再继续工作,你可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但你不能无视爸妈的担心,他们老了,你忍心看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何远程总有自己的大道理,惯会把人噎得无语,何宥鸣据理力争维护工作自由,“一点小波动而已,何必劳师动众。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我好着呢。”
面对油盐不进的弟弟,何远程无耻地拉上何宥鸣的主治医生上家里集体劝说。
何宥鸣抗争无果,只能被卸下工作,被迫地待在港岛家里养身体。
在家里待得无趣,他能一天打五六通电话骚扰何远程,他没有自由,何远程也不能有安生,这是他对何远程罔顾自己意愿停他职位的一个小小的,无聊的报复。而何远程呢,一切随他折腾。
一直到上星期,何宥鸣的检查报告再次回归正常后,也不等周秘书安排好港岛工作,迫不及待地返回到穗市,一天也没多待,一秒也没多停留,把何远程气得哭笑不得。
苏云为的眼神直白单纯,被凝视的何宥鸣轻松笑道:“平时难免有一点小磨蹭,小纠纷,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哥哥对弟弟一些比较另类的比较不解人意的挂心,让我感到厌烦而已。”
苏云为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以为你们兄弟阋墙,要争家产,我还担心你争不过呢。你是斯文公子,你哥是街头恶霸,一旦拳脚相争,你的脖子第一时间能被他扭断。”
何宥鸣垂下眼睛轻笑,这是第一次有人的关心不是因为他的健康,而是为了他的安危,一股莫名的悸动在他心里缓慢萌发。
不过他是不同意苏云为关于他身体虚弱的言论,“我生了场比较严重的大病,药吃得太多,把身体吃坏了。痊愈后,我一直有在健身练拳,你别小瞧我。”
苏云为啧啧道:“哟,瞧把你得意的。你的正经功夫未必打得过我在教室多年的实战经验。”她把袖子捋上肩头,拍了拍她洁白有力的臂膀,大言不惭地说:“看看我这孔武有力的肌肉,保护你一个也不带虚的。”
何宥鸣哭笑不得,“女侠,以后多得你关照,小生无以为报啊。”
苏云为很是受用何宥鸣的吹捧,她这个年纪,最是需要有人哄着她。她摆摆手,“小事,小事啊。”
酒楼里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饭至末尾,苏云为撑着肚子摊在沙发椅上,何宥鸣还在慢悠悠地吃鸡爪,她没有着急催促。何宥鸣不急,她急什么,她一个闲人,去哪里都能打发时间,况且酒楼里还有冷气。“何宥鸣,你为什么来穗市工作,在港岛总公司工作不比在穗市好吗?”
他思忖道:“我只是想多去不同的地方看看,换换心情。港岛公司的工作我是更熟悉,但我更想挑战自己。穗市是一座很温情的城市,这里的人不精致,但很有生活气氛,我很喜欢。”
实际上,何宥鸣说的也是真心话,只是没把事实全部说明白。他会选择来到穗市,是因为他厌烦待在港岛,在那,他总是忍不住触景生情,满脑子都是他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光着头,瘦弱形削,日复一日地做着恶心人的化疗,心理医生解释他得了PTSD。
何宥鸣试过脱敏治疗,不但无效果,反而让他愈发抑郁。恰好何家在穗市设立分公司,何远程过去任职时,他提出要跟着一起过去,何家二老便遂他的愿,“与其待在港岛病恹恹地一蹶不振,倒不如往外走走,或许有不一样的心境。”
何母依依不舍地抚摸他的额头,替他整理些许杂乱的头发,“你大哥也在,有人看顾你,我们也好放心。”
何宥鸣在穗市过得很快乐,无人看管,自由自在。他自感穗市是他的新生之地,心里也阔达起来,也许因为如此,他的检查报告少有波动,大多数时候是正常的。
“英雄所见略同,我在穗市都不会拘束自己。你看,”苏云为对何宥鸣的话赞叹不已,好像找到伯乐般炫耀,她把穿着黄色人字拖鞋的脚伸过餐桌,“我现在出门都是穿拖鞋的,可舒服了,也没人指指点点。”
何宥鸣饶有兴趣地瞧着苏云为穿人字拖的脚,“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