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他们起了个大早。
七点的天空本该晴朗,此刻却被一夜北风吹的阴沉沉的,空气中透着暴雪前的宁静。
夏寒之没带什么东西,只给没人带了一套换洗的里衣和路上用压饿的口粮。
他们突发奇想想要回去看看,晚上还要回来,不必带多少东西。
正直春节返乡高峰期,原本只要一个多钟头的路程,他们快九点了路程才走了一半。
“等会儿换我开吧!”
前面堵的没有尽头,夏寒之昨晚睡的好,这些天李格经常起夜,他夜里睡眠一项不好,开车又是个极其消耗精力的事。
李格视线从前方收回,凝视夏寒之,被夏寒之这样的视线看着很舒服,有一种被在乎、被珍视的满足感。
“不累。”李格攥了攥右手,这样停车时,夏寒之会拉着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捏着,捏的人心软软的。
“我来开吧!”夏寒之整个身子都是歪着的,朝向李格,感觉车子设计不是很合理,尤其是碍事的中控台:“你眯一会儿,这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呢!”
仿佛没有尽头的蛇形车队终于有了要动的迹象,李格笑了一下,抽回手,拨动操纵杆,指尖被捏过留下的酥麻感久久不散,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亲亲他。
中间路过服务区,李格加了油,原本还要自己开,但架不住夏寒之低声诱哄,剩下的路程都是夏寒之开的,好在没有多少距离了。
车里暖气开的足,车辆平稳前进,李格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入目一片陌生景象。
车辆正前方,耸立一座铁皮大门,刷银色油漆,大门里面被遮的严丝合缝,看不见一点。
只见大门左边有个小门,同样银色铁皮大门,柱子上写着F市劳动看守所。
“醒了?”夏寒之坐在驾驶座上,面色沉静,但语气柔软。
“这是……?”李格不明白夏寒之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
“看守所。”夏寒之目视前方,眼睛盯着那座大门,李格从他的神情里能感受到夏寒之的紧张:“来接个人。”
接着,前方大门缓缓开启,天色阴沉,从H市一直阴/到F市,像那年夏寒之挣脱不掉的枷锁一样,银魂不散的跟着他。
同时里面走出一个人,那人坚挺的背已经变得弓起,缩着脖子茫然的从大门里出来,光秃秃的脑袋不抗冻,左看看,右看看,一提肩膀上干瘪的包裹,不知道往哪里去。
夏寒之不是心血来潮回来,今天是夏继业出狱的日子。
当初夏继业把他带走,在乡下躲了两年,因为他自己耐不住性子,回来了一趟,被盯上了,回来后就被带走了。
夏继业当初因为借高利贷没钱还,被债主追上门,撕扯间误伤了人,那一下子下手挺狠,当时就给人打的倒地不起。
他回家那天本想拿钱走人,没成想碰见夏寒之回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样都是那个女人和这个孩子害的,他不好过,也不能让这些人好过,所以给人敲昏一起带走了。
在乡下待了两年,他以为这事过去了,毕竟那里日子不好过,谁成想刚露头就被抓了。
夏寒之看向李格,微微笑了一下说:“跟我一起好吗?”
李格握住夏寒之的手,凝视他的面容,他觉得今天有些谜题会被解开:“好,这次我会一直抓紧你的手。”
夏寒之在李格的手上亲了一下,说:“不,这次是我抓紧你的手。”
下了车,夏寒之重新牵起李格的手,对他笑着,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次他要抚平李格所有的伤口,让他永远都不会再痛,他要让他自己完完全全的属于李格,他们之间不在存在一点秘密。
门口的老头扫了这边一眼,像是没注意这两人一样,兀自要走。
待夏寒之走进叫了一声爸,那人神情一顿,眼里透着惊讶和陌生。
良久,相顾无言,夏继业是不知道说什么,夏寒之是不知道夏继业要说什么。
夏寒之先打破这寂静:“我收到短信是今天出来,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我擅自做主来了。”
李格感觉到夏寒之的手又一丝僵硬,握得更紧了。
“虽然我不是你亲儿子,但我把你当亲爸,感谢你这么多年没让我露宿街头、无家可归。”
“以前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觉得自己命苦,为什么一出生就要背负这样的命运,拥有这样的家庭,也钻过牛角尖,但后来我觉得都无所谓了。”
“爸,我希望你也能放下那些事情,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我们无力改变只能学着接受,然后往前看。”
“如果你还愿意跟着我,我也愿意给你养老,像在这里生活或者跟我去外地都行。”
身边的这两个人都是他最重要的人,无论好坏,他从小拥有的就很少,所以他很珍惜。
夏继业这么多年,看似非打即骂,但他不是真的坏。
在那个女人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会经常饿肚子,但他总归没有饿死,也没有被赶出家门,年少的夏寒之或许分辨不清,可现在的夏寒之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要比夏继业幸运,他遇到了那个教她挣脱枷锁的人,那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神。
现在他也要跟夏继业说,让他放过自己,人生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面前的小老头,先是掩面啜泣,接着蹲在地上嚎啕痛哭,像是在哭他不愿意放弃的过去,又像是在哭他即将重生的未来。
总之,这一刻是个分割点。
这些是曾经夏寒之不愿让李格看到的过去,他现在坦荡,完全毫无保留的展示在李格面前,是他曾经想要做却没能来的及做的事。
夏继业选择回老家,不愿跟着夏寒之。
夏寒之给他送回荒废多年的家时,留了联系方式,夏继业摆摆手说:“走吧,别再回来了,离开这里,好好生活吧!”
李格注视着夏寒之下垂的眼睑,他明白夏寒之失去的是什么,他们的手一直就没有分开,李格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