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朽眼中有光,不是眼泪,是希望。
他走这一遭就只是想再见木殷一面,隔了两杯酒的功夫己朽突然沉默了,紧接着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在他脑海中浮现。己朽艰难抬头,语气中满是懊悔:“我好像,不该走这一遭。”
“年容已死,萧疏寻也不会入魔,可按照现实轨迹,木殷还是会离开,季门也会坍塌。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反而促成了什么?”
原先的走向致使的结局已是定局,顾清珩有改变很多事,但换个角度,所有未来的一切都是他现在促成好的,只是过程有所出入。就好像从清屏山去忘川,有好多条路,走水路也好,被萧疏寻带着飞过去也罢,最终还是会抵达目的地。
顾清珩惊于己朽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一层,他说的话并无道理,致使悲剧发生的条件已被改变,那新的条件又会是什么呢?己朽可以平静地接受木殷终会死亡的结局,但他不能接受是因为自己。
“那,你打算如何?”顾清珩有些没底,但他无法替己朽做决定。
桌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像是下了决定,重重放下酒杯:“我知他必然要走,见一面少一面。”
有些离别来得突然,以至于双方都不知道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或许昨日还会因为一杯水一碗米吵上几句,会后悔吧,没有和他好好告别。
“现在的你可不太好说话,我尽量将人引开。”
己朽撇撇嘴,身子前倾换上一副威胁嘴脸:“你务必做到!”
顾清珩见状鼻腔哼出一声,像被逗笑:“得加钱。”
桃花随风散落一地,在地面延展开来,被一双黑靴无情踩碎,还不够,那双脚转个了方向又踩了一脚。
“你能别转了吗?”
萧疏寻有些无奈,不难猜这是何处,因着抚灵池的影响,段周和李扶歌也都恢复了意识。恒一先是给李扶歌半哭半笑地讲了他有多担心,又是如何英雄救美的。再然后,就是现在,顾清珩下落不明,恒一嘴上念叨,腿上也没停过。
“你就不担心?”
担心自然有,但萧疏寻相信顾清珩不会有事,他们都来到季门了,顾清珩多半也在季门里。萧疏寻只是想到刚刚所见的顾清珩,有些不太一样,陌生,疏离,萧疏寻甚至从心底里升出一丝畏惧,缘由无从得知。
恒一晃荡来回的身影同样看得李扶歌头疼:“时仙师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你且宽心。”
一直闭目调息的段周睁开眼,接过李扶歌的话:“季门分四季,己朽和木殷不也没出现,兴许时掌门和他们在一块,别太着急。”
这话起到点安慰作用,萧疏寻揉捏着骨哨想不明白雾中所见,其中深意或许只有顾清珩本人知道。萧疏寻想得出神,全然没注意到渐近的两道身影。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己朽显然对这几人的贸然来访有些不悦,更多是不解。季门玄妙,从抚灵池来此还得经过他们,这些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直接入门,要不是木殷有所察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呢。
恒一纳闷:“不是你们带我们进来的吗?时予呢?”
“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们?”
除了他谁还能千里迢迢从远处将人带入季门,这怎么还做了不认,要倒打一耙的意思,恒一不乐意了,刚要辩解就被匆忙而来的顾清珩打断。顾清珩指着来的方向,气喘吁吁地说墨潭在秋门遇到了麻烦。
这话难以让人信服,但关心则乱,己朽还是很宝贝这个小弟弟的,当即收了扇子拉着顾清珩让他带路。转身又停下,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木殷身上:“小木头,来者是客,我去去就回。”
趁这空档顾清珩朝萧疏寻使了个眼色,后者回以颔首,俩人不用交流,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恒一不懂,胳膊肘碰了下萧疏寻:“打什么哑谜?”
那俩身影眨眼便消失在春门中,萧疏寻这才收回视线跟上木殷:“他说,他要引开己朽,是有要事。”
声音不大,刚好落在木殷耳朵里,许是故意说给他听。听者不动声色地将几人安排好,而后走向屋外立于檐下,将眼前的黑纱摘下缠在掌心,末了想要打个结却感受到了另一双手。
“这么快?墨潭没事吧?”
“没事。”己朽握着他的手抬眼打量这个几百年未见的少年,他和记忆中一样,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明媚的,温柔的。
己朽本来压了好多话想和木殷说,但在真的见到他时,却又都卡在心间。己朽在扮演自己,扮演和木殷朝夕相处的自己,那些刻骨的思念便无法言说,只能一遍又一遍看着所念之人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