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要亡,白渡风其实也并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他当时在接受神骨之后,以为安排好了一切,但事情总有意料之外的,等他赶回到平城,一切早就来不及了。
现在白渡风走在逃亡路上也同样是颜枝的意料之外,时间仓促,白渡风在某些一闪而过的想法中捕捉到了关键,理解了颜枝那天所说的话。
他一直在想颜枝为什么会失去记忆,本以为只是因为天道不允他们相爱设下的惩罚,让一个人遗忘,让另一个人铭记。但在昨夜,颜枝靠在他怀里,说着那句“我一直在这”,白渡风才知道颜枝的记忆被困在了平城的过往中,一遍又一遍,同自己的恶念一样。
白渡风又燃起了希望,他曾也付出过努力,想要去强行使颜枝恢复记忆。结果却是被颜枝的恶念追杀,差点连命都丢在东海,如今,如果能在过去的局中破了界线,是不是颜枝也就能想起来了。
“你没有接受神骨?”直到白渡风跟着他们出了城门颜枝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她眼中有不解,有慌乱,有不知所措,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你为什么拒绝?”
“你希望我接受吗?”白渡风也有些不理解,按着颜枝的肩头给她解释:“我如果拿了神骨,我们就做不成夫妻了。”
“不是,你成神,我们才能再见,才能保全家人,你是人神,我是地神……”
颜枝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溅起几滴血珠,不知何处来的剑穿过了白渡风的喉咙。
一直以来,白渡风都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导致颜枝去而复返,死在平城。
直到箭矢穿喉的这一瞬他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他是人神,颜枝是地神,这已是无法更改的结局。地神出于忘川,唯有亡魂才能飞升,所以颜枝从接下神骨的那一刻,就注定是要死在平城的。
白渡风的新婚贺礼中,刚有一只舅父送的幼年白虎。那夜在白府,三位创世神就都已经选好了。
只是颜枝,要慢他们一步再来罢了。
利箭不断落下,唯独躲着颜枝。箭矢没有多余的,箭箭命中。
颜枝摸着白渡风的脸,眼中无措。颜枝一早就打算安顿好两家长辈出城之后她便返回平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此便能护住家人无忧,平城百姓也能借着自己的神力护下,可她万万没想到白渡风这次没有选择神骨。
颜枝抹了把脸上的血,将眼泪狠狠咽下,又将白渡风瞪大的双眼拂上,脸上不再是惊恐而是倔强与坚韧:“你放心,我一定会复活你们。”
腿有些发软,手也有些抖,几次才把包袱从坐登下拉出来攥紧在手中。父亲乘坐的那辆马车也被利箭穿透,颜枝没有勇气去看,只沉着身子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顾清珩和萧疏寻满是惊讶,反过来颜枝看到他们也一样,不等这师徒俩开口颜枝就先呼出声:“你们怎么还在城中!”
身后弋兽不断追赶,颜枝只知道顾清珩是白渡风的朋友,哪里知道其他,想也不想拉上俩人就跑。
白府也被天火毁了大半,唯有后院的池塘还算完整,池中莲花盛开,仿佛不受天灾侵袭。
颜枝看准了池中唯一一朵花苞,提起裙摆就要下湖,萧疏寻一把拽住她:“你做什么?白渡风呢?”
一个女子挣扎的力气能有多大,因着那股韧劲萧疏寻还是松了手,只是站在池边小心着。
“他在城外。”颜枝一边淌着水往花苞跟前走一边解释:“多的事我无法跟你们解释,天灾人祸,各谋其路吧。”
颜枝衣上有血,白渡风若与她在一起不会让她一人回来,这又是白渡风与天道做交易的地方,顾清珩看着那朵花苞,难道…
“那是白渡风的神骨,对吗?”
颜枝手顿了一下,折下花苞护在手心折返回岸上,又打量来回这两人。
昨夜妖魔来袭,今日又有天火蛮兽,这俩人倒是衣袂干净,可见不是凡人。
颜枝心中却并无警惕与防备,莫名觉得可信:“你们是什么人?”
“随人神重回故处,只为探得当年真相,了却心中遗憾。”
颜枝有些落寞,看着手中的花苞自言自语:“我说呢,怎么这次做了别的选择。”
“天道选神是命中注定,无论我们拒绝还是答应,这神骨始终都是已定的。阿渡不选神途,也不过是少了一位创世神罢了。而我飞升的前提,先是死亡。”
颜枝的记忆被困于此,她在一次次循环中明白自己的死亡是飞升的必须,但同时她又清楚,飞升之后就能与白渡风重聚,所以无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