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疼,是木。”
“木?”
“嗯……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裹了冰层的枯树枝,僵硬、冰冷。”
“是不是平时穿少了?”她问,手指包裹住他的残肢轻轻按揉,试着帮他驱散寒意。
还没正式入冬,只是这几天阴雨绵绵,气温偏低。
“总不能现在就穿棉裤吧。”靳子煜轻笑,挪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孟秦书继续给他揉按,“你现在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顶,短促地笑了一声,“风度和温度,很难两全。”
很多年前,他所有的长裤右腿都只有半截。江雪会用针线将裤腿缝起来,到了冬天,缝起来的地方钻不进风,特别暖和。
“小书”
孟秦书仰起脸,她迷茫的瞳孔中映着他清瘦的轮廓,像一汪深潭里倒映着月光。
他另一只手探进枕头,摸出一条红色运动手环。那手环宛如一根精致的红绳,中间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电子屏幕。
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出时间。
“这是公司正在实验的一款新品。"他的声音渐渐染上专业度,指尖轻轻抚过表盘,"内置传感器能实时监测异常舞蹈动作模式,收录了32个舞蹈特色动作保护参数,PPG(光电容积脉搏波)和ECG(心电图)传感器,能精准监测心率和心电图数据……血氧、血压这些基础功能也是一应俱全。"
孟秦书听得入神,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他腿上移开,放在被面上。他为她戴上手环,手指微凉,动作却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舞蹈监测功能......"她摩挲着手环边缘,"是特意为我加的吗?"
靳子煜目光微微闪动,深情在眼底漪动:"研发是在一年前。当时想区别于市面上的常见产品,所以选择了这个方向。”他顿了顿,“我们做过调研,现在写字楼里的中青年人,近八成下班后都有丰富的业余生活,舞蹈是主要选项之一。"
孟秦书一瞬不眨地凝视他,靳子煜微微侧身,灯光在他清瘦的轮廓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不能说完全与你无关……”他把她轻轻搂入怀中,“但确实是受了你的影响。”
孟秦书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屏幕上的数字在有节奏地跳动,像一颗小小的心脏,正随着脉搏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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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还未完全铺满庭院,靳子煜便在七点准时醒来。
薄阳透过窗户洒入餐厅,柔和的光线笼罩着整个空间。
靳子煜埋头喝粥,每一根发丝都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嘴角的线条也显得有些紧绷。
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孟秦书出现在门口。她身着一件素色毛衣,脚边的书书围着她欢快地打转,尾巴高高翘起,像一面小旗子在摆动。
除了靳子煜,还有张成刚和江雪。
孟秦书的目光落在不常见的张成刚身上,礼貌地微笑着打招呼:“张叔,早上好。”
张成刚微微颔首,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在孟秦书和靳子煜之间短暂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江雪已经吃完早饭,正和丈夫、儿子闲聊。见孟秦书进来,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空碗站起身,语气温柔而贴心:“小书,粥还在锅里,我去给你盛。”
孟秦书连忙道谢:“谢谢阿姨。”她往里走,与江雪错身而过,随后轻轻拉开椅子,挨着靳子煜坐下。
这时,张成刚也端着空碗起身。两人默契抬头,就见张成刚迈着稳健的步伐,已走到餐厅门口。他推开门,临走时还贴心地帮他们拉上移门,将餐厅这片空间留给了靳子煜和孟秦书。
“好些了没有?”孟秦书侧过头,轻声问刚放下调羹的靳子煜。
靳子煜转过头,回视她,“好多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的左手腕,那里戴着他昨晚为她戴上的运动手环,无名指上的戒指也在微光中闪烁。
“好多了”——另一层意思就是没好,说不定还加重了。
孟秦书的眉心缓缓蹙起,眼中的担忧如同夜雾般弥漫开来,无声却浓烈。
像是被她感染,靳子煜也跟着无意识地轻皱眉宇。昨夜,他选择对她开诚布公,本是不想再有所隐瞒,但此刻看着她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如此直白,让她为自己担心。
“放心,只是最近天气不好,我会注意的。”靳子煜左手撑住柚木桌沿,缓缓起身。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随后,他拿起一旁的手杖,又端起空碗,眼眸微微一弯,语气故作轻松:“我坐张叔的车回去,今晚会搭亲戚的车回来,可能凌晨两三点,你不用等我。”
靳子煜绕过桌子,走向门口。孟秦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炽热而担忧的视线,仿佛有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
“吱呀——”靳子煜还没来得及伸手,门已经被江雪轻轻推开。
江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从靳子煜身边经过,走进餐厅。她将粥碗轻轻放在孟秦书面前,温声说道:“趁热吃,不够再去盛。”
“谢谢阿姨。”孟秦书接过粥碗,脸上带着感激的微笑。
靳子煜站在门口,听到这几句客气而温暖的对话,心中微微一动。他短暂地驻足,沉默片刻,继而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餐厅里,只剩下孟秦书和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她低头看着粥面上升起的热气,思绪却早已随着靳子煜的背影飘远。
*
靳子煜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孟秦书接到了傅声的电话,那端的傅声客气地请她来司一趟。
孟秦书没有多问,挂断电话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车子驶出庭院,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孟秦书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指腹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停顿片刻后,她将戒指取下,放入置物盒中。
顶层总裁办公室内,傅声坐在温宗蘅对面的沙发上,手中握着一枚精致的打火机,微微倾身,为对方点燃了雪茄。
雪茄的顶端在火光中逐渐泛红,烟雾缓缓升起,缭绕在两人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香气。
这是这位商界巨擘第二次光临他的办公室,第一次是在六年前。
“温董,您尝尝,这是新到的古巴雪茄,味道醇厚,应该合您的口味。”傅声礼貌不卑不亢地语调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
温宗蘅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吸了一口雪茄,烟雾在他的唇边缓缓吐出,形成一道淡淡的烟圈。
就在这时,玻璃门上出现了一道苗条的白色丽影,紧接着,门被轻轻叩响。
傅声的目光转向门口,说了一声“请进”。他的余光注意到,温宗蘅的视线也落在了同一个方向。
门被推开,孟秦书走了进来。整幅落地窗外,阳光毫无遗漏地泻入屋内,她身着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装,在灿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耀眼。
“傅总。”孟秦书的视线停在傅声脸上,随后转向那位昨日见过、被温朔称呼为“Daddy”的老先生,唇瓣微启,毕恭毕敬地道:“温董。”
傅声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但只一瞬,他便了然一笑,轻说:“南寒,请坐。”
孟秦书点了点头,优雅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她的双手轻轻放在腿上,十指自然弯曲,姿态端庄而从容。她的目光在傅声和温宗蘅之间游移,神情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警觉。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拿起桌上的玻璃茶壶,为他们添水。
水声清脆。
孟秦书拿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随后轻轻放下。
秘书走出去,玻璃门无声无息地闭合。
“你和温朔什么关系?”从她走进来便一直沉默的温宗蘅终于开口。
仍是那在她听来有些许不适的粤语腔。
温宗蘅的目光直视着她,他的视线如同一把无形的刀,直直刺向她的内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少顷,孟秦书平静坦然地答:“曾经一起拍过一部戏的合作伙伴。”
雪茄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扩散,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
傅声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近似博弈的气氛,他只是微笑着看向孟秦书,语气温和:“南寒,温董对温朔一直很关心,所以才会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