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天知道,他的心被何尤里搞的是怎样的七上八下,到现在仍久久不能平复。
他有些气恼。气自己失了好心态,做不到对何尤里的话无动于衷;恼自己被何尤里的三言两语哄得服服帖帖,连生气都不成样子。
于是寻着自己从没有过的心情,崔林渡在她刚聊完一个话题,打算聊其他话题时,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一大段话,让何尤里先惊讶,然后当她看到内容后再由衷感到惊喜。
何尤稻的秘密,对打破循环有一定用处,何尤里很需要这方面的信息。
等待何尤里回复的间隙一直很久,等着等着,他定定看着这张经历过风吹雨打的书页,半响拿过旁边的厚本写今日记录报告。
作为第一支重返地上,重新生活的先遣队,他与他的一众队友都需要每日提交观测评估报告。
风声太大,崔林渡写完报告百无聊赖,懒懒的欣赏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他收回目光,看向书页——何尤里没有回复。
这个世界不爱下雪,或者说祂爱,饶是如此崔林渡也见不到,生活在地下久了,常伴在身边的只是炎热与干冷。
人造的太阳,人造的月亮,为了节约资源,通常没有人造的星星,生在地下的这一波孩子,没见过大海,没见过春天的花,没见过冬天的雪。
地下有着极完备的供暖与制冷系统,衣食住行先行者们也都想了法子,吃饱穿暖睡的好不成问题。
但不包括穷人,不包括孤儿院的孩子。
崔林渡也就是佰索家境优渥,在地下生活不需费心劳神,所以他吃过好的,知道世界上有可口好吃的蔬菜肉类,食物不是只有胶囊与营养液。
孤儿院的孩子们不知道这些,或是不考虑这些,光是一小瓶拇指大的营养液就够他们兴奋半天,恋恋不舍一天。
八岁来到孤儿院已属于大孩子,他没有其他亲人。
佰索各个方面与周旁的孩子们格格不入。他太静,太乖,孤儿院院长有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
你很难从佰索的脸上看出他是在高兴还是在难过,也很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不小心给他带来伤害,会不会伤到他幼小的心灵 。
即使是有着丰厚经验,与小孩子交流、生活的院长,也没把握说自己了解佰索。
唯有一次,院长照常向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她的书籍来自各界善人的捐赠,除了寓教于乐讲述为何人们会开启地下生活的书籍外,其余皆是一些简短,带有插图的故事书。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纠纷,院长都是坐着小板凳,在他们小床与小床之间的隔开的过道讲故事。
她开始讲,讲雪山里的熊冬眠的故事。
“雪。”
一个若有所思的稚嫩的声音响起,周围沉浸在故事中的小孩们发出被打扰的嘘声。
他们太沉浸,院长却很惊讶,她听出是佰索的声音,收敛心神,她继续讲下去。
故事讲完,孩子们也都进入梦乡,院长一步步走过为他们掖被子,到了崔林渡的床前不由一顿。
他没睡着,似在等着她。
“雪,”他说,“是什么样的。”
这个已年过五十的女人恍惚一瞬,她从小生活在海边,见到的雪都飘进了海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鱼腥味。
挥之不去。
“胶囊里的颗粒,”院长说,“涂成白色,撒出来便是雪的样子。”
于是崔林渡点点头,做出合眼睡觉的动作。
崔林渡没有多问,院长也没有多说。
这是她有意的体贴,连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孩子,讲了太多,只会产生不必要的期望。
所以她至死不知道,崔林渡一直认为雪是食物,和胶囊一样,是可以吃的。
“那边有下雪吗?”崔林渡的喃喃消散在空中,“何尤里。”
“雪,怎么会是胶囊的颗粒。”
这一声反驳不知因何而起,横跨时光的长河,崔林渡如此笃定,因为他已见过雪。
再看一眼空白纸,何尤里依旧没有回复。
男女朋友,崔林渡琢磨着这词,很是陌生。
齿中推出男女朋友这个词,竟渐渐品出悲戚。
爱,竟是与生命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