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喉间微动,低下目光:“多谢殿下。”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药勺,心里莫名不太自在,犹豫地接过半边碗,“殿下,要不我自己来吧?”
“你不喜欢这样?”
“不是。”她抬眸,无奈道:“一勺一勺喝……实在太苦了。”
他微怔,忽而低笑,将药碗轻轻放进她掌心:“说得是,长痛不如短痛。”起身时,袖角拂过她指尖,“我去拿蜜饯。”
蜜饯的甜香在舌尖化开,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沈鹤的回忆——几个月前同样的场景历历在目,彼时她卧病在床,楚瑄亦是这般亲自喂药,关怀备至。
"殿下千金之躯,却屡次屈尊照料我的伤势......给您添麻烦了。"
"你是为我挡刀才受的伤。"楚瑄眸光盈盈如水,"若非你及时相护,恐怕我已命丧刀下......"
"殿下!"沈鹤急声止住,"殿下莫说这样的话,那区区刺客岂能伤到您分毫?我自幼习武,这点伤也算不得什么。"
“我正要与你说道此事。”楚瑄语气罕见地带了几分责备,“你为何扑过来挡刀?当时那何樊故意引我靠近,我心中已然有所防备,他未必能伤得了我。”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散落的碎发,他叹息一声,"便是铜皮铁骨,也没有非要替人挡刀的道理。不怕疼,就活该比别人多受伤遭罪么?"
沈鹤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作答。
她那时也没多想,大概是出于武者的本能,看到刀剑亮出,便立刻冲了上去。
"所幸只是皮肉伤。"楚瑄见她情绪低落,便转了话锋,指尖轻轻点在她包扎好的伤口上方,安慰道:"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你放心,不会留下疤痕病根。"
沈鹤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是觉得他对自己的信任是不是有些过于轻易和充沛,充沛得像一场虚假浮华的水中花。
楚瑄轻叹一声,故意口气幽幽地说:"说来也奇,我这一身医术,倒有大半都用在了你身上。我们这般相处,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孽缘?"
沈鹤尴尬轻咳一声,"殿下放心,往后我定会加倍小心,不让您再为我的事操劳受累。"
*
长皇子府死了一个刺客。
坊间传闻,那刺客直取长皇子性命而去,幸有一位会武的侍女舍身相护。更有人说,那侍女正是长皇子从云州带回的涿光山中人,二人关系匪浅,先前还一同出席过贵族宴饮。
那刺客身份成谜,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行刺当朝皇子。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长皇子对那侍女的回护——据说不仅亲自为其疗伤,更是日夜不离地守在她榻前悉心照拂。
这些传言,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楚琰耳中。
子夜时分,三皇子府的书房仍亮着灯。楚琰端坐在案前,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堆积如山的公文旁,一盏浓茶早已凉透。
慕平垂首立在阶下,将长皇子府的动向细细禀报。楚琰神色平静,一边翻看着公务文书,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何樊死后,长皇子府也派人进行了调查。属下按您的吩咐,线索只引到守夜营便断了。如今长皇子必定以为我们是要借他之手除掉沈鹤。如此一来,他反而会对沈鹤更加信赖......"
"啪!"
公文被重重合上。楚琰缓缓抬眸,"所以现在,我那位好皇兄不仅对她深信不疑,还明目张胆地偏容厚爱,闹得满城皆知?"
“……是。”慕平后背沁出冷汗:“长皇子府对外宣称沈鹤出身自云州涿光,涿光山历来避世,这样的身份既难查证,又因其特殊地位无人敢轻易质疑。大殿下为她编造这重身份,想来是要让她日后能光明正大现身人前。”
"呵。"楚琰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众人都道长皇子性情淡泊,不与人深交。当初送阿鹤过去,本王还想着她能潜伏下来已是不易。"他眸色渐深,“到底是从没让本王失望过的阿鹤啊,竟还有这般我不知道的本领。”
慕平躬身垂首,从楚琰话里实在听不出几分高兴的意思。心中暗忖,这计划本就是他亲自定下,如今目的达成,又为何反倒不悦。
这时,王府管家敲门入内,恭敬行礼:"殿下,府中要事禀告。"
楚琰不耐地挥手示意。管家低声道:"是关于婚仪礼单事宜。给谢府的聘礼都已备妥,只是给谢小姐的那份......您说过要亲自准备。"
"近来事务繁多,"楚琰眉头紧锁,"这些事你看着办便是。礼数周全,不必吝惜,挑最好的送去。"
管家面露难色。谢家乃世家大族,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依那谢小姐的性情,自然是想要见到殿下的诚心。
他偷眼打量主子神色,犹豫再三,还是搬出了贵妃:"殿下,昨日贵妃娘娘特意派人来传话,说......婚事在即,合作将成,还请殿下务必上心,莫要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娘娘还说......这门亲事干系重大,只怕各方都仔细盯着呢。只要婚礼顺利完成,木已成舟,后面一切都好说了。”
书房寂静,烛火摇曳,映得人影在墙壁上轻轻牵晃。
楚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本王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