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次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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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新开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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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极轻,却在寂静中落入马东耳中。

马东心头微跳,抬头偷觑皇帝神色,只见陛下目光落在远处,好似透过时光,看见了那年旧事。

他不敢作声,只静静立着。

皇帝又道:“那年,槐花镇下着小雨,泥路难行,左相说,寻到了朕。”

说到这儿,他嘴角浮出一抹苦笑,似嗔似讽:“说是寻到,倒像是将朕逼了个干净。那些人……一个都没留下。”

他慢慢举起手,拈起一片落在藤席上的槐叶,叶脉清晰,夏意正浓。

“……可叹啊,赵家介眉,是朕回宫后,第一个肯同朕说话的人。”

他低低笑了声,像是嗓子里哽着什么,许久方开口:“那年宫里,多少少年公子,贵胄子弟,哪个不是把朕视作灾星,孤魂野鬼,避之唯恐不及,唯有赵介眉,肯与朕结伴。”

马东垂眸,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心知皇帝此刻心思正乱,却不敢随意劝慰,只小心翼翼道:“陛下与赵大人情谊,世所罕有。”

槐树枝叶摇曳,阳光晃在皇帝昏花的双目里,他眯了眯眼,恍惚间仿佛又见那少年身影,白衣如玉,笑意疏朗。

“后头,因着实施新法,赵家被左相右相构陷导致抄斩,满门死绝。”他顿了顿,神色缓缓黯下,“独子显允……也废了。”

皇帝静静抚着手中槐叶,指尖微微颤动,半晌才问:“显允走到今日也是不易,你说,朕若再在这样对他可是真的对不起介眉?”

马东心口一紧,低声道:“陛下待赵掌印,已极尽仁厚。”

说完便悄悄观察皇帝神色,只见他神色晦暗。

马东心里猛然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揣摩片刻,小心道,“陛下若觉他恃权自专,收回印绶,不用闲置,或许……也是成全。”

皇帝垂眸,捻着那片槐叶,叶缘在指腹下蜷曲,半晌才低声道:“再看吧。”

这句话说得极淡,像是信口一句,却让马东心里更悬。

夏风吹过,御花园里隐约传来蝉鸣,悠悠长声,似夏日将尽。

马东咽了口唾沫,低头不语,知道自己不该再劝。

皇帝坐在那儿,忽然道:“马东,朕的药。”

小玉立刻取来药盏,汤药早已温凉。

马东亲自端来,奉到皇帝手中。

皇帝接过,盯着药盏出神,药汁漆黑,苦味微散,仿佛这几十年便都浸在这苦味里。

他慢慢饮尽,放下药盏,喉头滚动,良久方道:“当年朕想着,若有一日登了位,必叫那可恨的世家都下地狱,叫满朝文武都来求朕施恩。”

说罢,他慢慢闭上眼,槐叶从他手中滑落,飘然坠地。

马东躬身应声:“陛下圣明。”

却见皇帝闭着眼,声音低沉沙哑:“可到头来,左右不过一个‘孤家寡人’罢了。”

马东心头一滞,欲言又止。

皇帝蓦地睁开眼,那双老迈的眼眸中,竟隐约透出少年时的清澈,哪怕只是一瞬。

他笑了笑,轻声道:“行了,你退下吧。”

马东连忙应声退下,只觉得后背早已湿透。

夜蝉渐鸣,长夏如旧,时光荏苒,万事如烟。

***

林彩鸢捧着《庆安年史》,立在史馆书案前。

她回到案前,继续编撰。

她着素衣,面无妆饰,案上砚墨尚温,笔锋蘸了又蘸,迟迟未落。

良久,她放下案卷,才缓缓写下最后一笔。

【庆安四十三年,腊月十九,庆安帝曲太宗崩,时年六十有三。嘉鸿元年,禁京中一切喜宴,皆着素。】

字迹清劲,略带涩意,字字凝重。

她放下笔,心底却浮现昔年宣政殿前,彼时春日暖阳,万花争放,庆安帝谈起天下苍生的模样。

而如今,一切尽散如烟。

史官守着的,不过是尘埃落定后的最后一行字。

殿门由内打开,寒风吹入殿中,吹开了案上的几卷书页。

一卷书在案边被吹得摇摇欲坠,“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一只指尖带着明显薄茧的素手捡起这本书,放至案上,殿内最后一盏烛台被吹灭。

伴随着“吱嘎”的声音,寒风被隔在门外,一缕细微的光透过窗缝,落在刚刚案上那本书上,隐隐约约可见封面上的四个字——“女官手札”,字迹娟秀有力。

“林修撰现在才走?”城门口一侍卫问道,“雪下大了,路上有点滑,修撰可得当心一点。”

林彩鸢拢了拢衣袍点点头:“多谢。”

***

转年,嘉鸿元年正月初七,长安城连日大雪,白茫茫一片,天地无声。

禁城之内,素缟遍地,连宫墙上的朱漆,也被雪覆了去,只余下隐约勾勒出的轮廓。

瑶台居内,却透着别样温意。

暖阁里,红泥小炉烧得正旺,橘红火光映着雕花窗棂,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檐角,堆在竹枝上,簌簌簌落了半夜。

堂中设着一张围炉,几案上摆着刚蒸好的糯米团子,几碟蜜渍橘皮,一壶热梨汤冒着白气,淡淡果香溢满一室。

几个身着素衣的老仆围炉而坐,有的正低头剥着糖炒栗子,有的捏着糯米团笑作一团。

“我跟你说,那日小风居然摔了个四脚朝天,偏偏还要装没事,关大人就站在后头!”

“可不是嘛,她那张脸,红得跟刚蒸出来的山药似的!”

关宁未语,只是跟着笑。

众人一阵笑闹,气氛竟同往年无异,只是不敢太高声,生怕惊了外头肃穆天地。

正当笑声未歇,屋外一阵风雪卷来,门帘轻轻一掀。

有人进来了。

众人一愣,待看清来人,登时有人喊了声:“哎呀,可算来了!”

那人身着素袍,领口罩着一层未化的雪,肩头积了点点霜花,他将披风掸了掸,神色温和,眸光带着淡淡笑意。

“我可算赶得巧了,炉火正好呢。”

声音极温润,清清淡淡,如三月春水,拂过耳畔,叫人心头暖了几分。

一众老仆忙笑着起身腾位,让他坐在了关宁身边。

有人递了梨汤,有人剥好栗子,推到他面前。

他也不推辞,只温声道谢,动作从容,执起梨汤,轻轻抿了一口,眼尾微弯。

这笑意落在屋内几人眼中,便像极了往年旧时光景。

外头风雪未歇,瑶台居里,炉火噼啪作响,欢笑声夹杂着那温润嗓音,有人讲笑话,有人低声拢火。

身旁之人趁他不注意,将剥好的橘瓣悄悄放进他碗中。

他低头一瞥,唇边笑意更深,抬手佯作不知,随手夹了块糯米团子,夹到那人的碟子里,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窗外雪下得更密,檐角冰凌挂满,夜色沉沉,天地一片静寂,唯有这处小屋中,透着旧人犹在,温意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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