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推开院门,被门房告知发现陆天巧并不在家时,所有的心思都被打散了。
“母亲呢?”孟陆站在门槛处,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正里室内绣夏衣的吴氏闻言,抬起头,奇怪道:“你母亲?我还想问你呢。”
她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碎线,走到屋门口,“今日我去街上买彩线回来,家里就没人,我还以为是去街坊家说话了,可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按理说下午陆天巧一般和孟陆归家时间是一致的,平日里中午她也会回来,但今日中午陆天巧并没有回来,她以为是花铺子有事耽搁了,又没有多想。
但直到现在陆天巧还未归家,她着实有点担心了。
最近不是很太平,听说南边又要打仗了,长安里也出现了不少外地口音,那些人莽得很,吴氏见过一次,那群人居然在吃油炸虫子,如此蛮化,吓到她了。
这让她不由来得有些心慌,以往可是从未出现这些事情。
孟陆皱起眉头,正待再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门房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外头有人来找您!”
下值之后有人来找他。
孟陆心中一沉,瞬间警觉,安慰妻子:“我去看看,说不定是母亲派人来话了。”
他也在担心陆天巧,毕竟陆天巧要是有急事不能按时归家,定会遣人来告知。
快行至大门,孟陆这才想起来问道:“可知何人来找我?”
门房思索一下便道:“小人不知。”
他疾步走至门口,定睛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个衣着朴素的小吏,腰间挂着一块明晃晃的户部官牌。
他最近虽未上奏弹劾户部,户部的人登门意欲何为?
还是说他这几日着手整理弹劾户部相关卷案宗料的消息走漏了?
孟陆目光一凛,看来是他们察觉到自己正在收集弹劾证据,想提前施压?还是另有所图?
他冷哼一声,袖摆一甩,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压根不打算理会这种官场阴私。
门外那名小吏见状大急,连忙高声喊道:“孟大人,莫急!我是为了令慈而来!”
孟陆脚步猛地一顿。
他霍然回身,眼中闪过凌厉的光,眯着眼盯住那小吏快步行至门口,声音沉冷:“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吏被他这一眼盯得浑身一颤,忙正了正神色,躬身行礼,满面堆笑地道:“恭喜孟大人,令慈被陛下亲自任命为户部仓部司书吏!今晚要协助户部清点账目,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卑职特地奉命前来报信。”
孟陆:“……”
孟陆的脑袋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都被震得晕晕乎乎。
他愣在原地,嘴唇微微颤了颤,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家母被陛下任命……为户部仓部司的书吏?”
“是的,恭喜孟大人!”
家母,陛下,书吏。
这几个字拆开来他再熟悉不过,可连起来怎么就如此陌生,如此让人无法理解?
孟陆懵懵懂懂地走回屋内,整个人像是魂魄被抽离了一般。
吴氏正站在桌边,见丈夫神情恍惚地踏进屋,她猛地上前两步,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微颤:“你怎么了?门房说有人找你,可是出了什么事?母亲呢?”
孟陆站在屋子中央,仿佛脚下的地板不是实木,而是悬空的云层,他脚步虚浮,眼神空茫,嘴里呢喃道:“母亲……母亲她……”
吴氏本来担心地看着他,一听这话,脑子瞬间炸了,心顿时一沉,她的手指狠狠地攥紧孟陆的袖口,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身子猛地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陆天巧平日带她极好,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她出阁之前还一直担心婆媳关系,但嫁到孟家之后,陆天巧待她有时候都比孟陆待她要好。
今日绣的夏衣就是替陆天巧绣的,她一直在花铺子当账房。夏日天热,在花铺子勉不了要搬搬东西,衣服易脏,还易磨损,她便每年夏日都会替婆母绣几件夏衣。
她嘴唇发白,紧紧攥住孟陆的袖子,颤抖得厉害,一双眼睛蓄满泪水,嘴唇哆嗦着:“你……你说什么?母亲她怎么了?”
孟陆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模样,眼神直愣愣的,喃喃复述:“母亲被陛下任命……为户部书吏了……”
吴氏心中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蔓延开来。她眼睛微红,颤声道:“母亲……母亲她……”
她话未说完,已然难以自抑地闭上眼睛,捂住嘴巴,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已经预见了一场灭顶之灾。
孟陆木然地点头。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忽然,吴氏的哭声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她猛地睁开眼,盯着孟陆:“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母亲她,到底怎么了?!”
孟陆愣了一下,这才从自己满腹的震惊与荒诞之感中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吴氏,缓缓吐出几个字:“母亲她……被陛下任命为户部书吏了。”
吴氏的眼泪顿时止住:“书吏?”
孟陆点头:“对。”
吴氏又重复了一遍:“……书吏?”
孟陆:“……嗯。”
吴氏瞪着他,眼神逐渐从悲伤变成迷茫,又从迷茫变成愤怒。她猛地站起身,抄起桌上的蒲扇就往孟陆头上拍去:“这么一件喜事,你丧着个脸?”
孟陆被扇了一下,慌忙抬手挡,一脸诧异平日温顺的妻子怎么突然暴躁:“不是,你刚才的反应不也是……”
“那还不是怪你!”吴氏叉腰怒道,“你回来的时候那个表情,像是天塌了一样,我能不跟着吓死吗?”
孟陆:“……”
吴氏抱胸,狠狠剜了他一眼,气得直跺脚:“我刚刚还以为母亲出事了,吓得腿都软了!结果你给我整这么一出?”
孟陆摸了摸被扇过的脑袋,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母亲能被陛下亲自任命当书吏”
吴氏白了他一眼,心下也平稳了,替陆天巧感到开心,又听孟陆这话,嗤道:“我倒是觉得这很合理。母亲素来精明,算账一绝,比长安城的人都强。”
孟陆:“……”
夜色缓缓降临,屋内的烛火燃起,映得二人脸上一片温暖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