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半睁着眼睛侧身躺着,脸色不再似刚才那么苍白了,慢慢好转了很多。
她似乎是很怕冷,微风轻轻吹过,她在小风中蜷缩起了身子,几乎要把自己藏进了邢北行给她披着的外套里面。
邢北行不是很敢看她,可是刚才背着人验血这件事让他很是心虚。
他只是乖乖的挡在她面前的迎风口处,帮她挡些风。
二人谁都没说话。
只听得见身后延绵不休的海浪声。
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海岸线之外,一团浓雾正在慢慢地扩大,像是一条不起眼的毒蛇在蚕食内里祥和的光明。
大地发生了细微的震颤,但是很快又稳稳地归于平静。
许久,纪凛像是好一些了,没有再继续蜷缩着身体了。
她抬头看着邢北行,眼里的焦距还是有些模糊,但也不像最开始那般全无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当时的邢北行满心被愧疚所掩盖,没有读懂她表情里藏着的意思。
很久之后他在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他才明白当时纪凛欲言又止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她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所有的记忆。
也明白了谁是真正的梦塚主。
可是当时的邢北行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他只是问了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只是每次都被意外打断或者被纪凛三两句话含糊了过去。
眼睛这件事不能细想。
身为一个造梦师一用天赋就会双目失明,那简直是致命的弱点。
她是曾经被万人追杀围堵的南亭夫人,在那种绝境下失去视力和等着被杀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全程都没有动用天赋,那怎么可能打得过以西山为首的有天赋加持的成千上百的祝由术师?
她得有多强?
纪凛再听完他的问题后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道:“我……小时候发烧没钱治,耽误了,落下了病根。”她说道这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缓了一下才道:“不过也习惯了,我大多数时间也不是很需要眼睛。”
纪凛话音诚恳,很想与邢北行推心置腹的讲出自己曾经的往事,可是她隐藏自己太深了,现在一时要表达,也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她的视力尚且模糊,所以没有看清邢北行现在的表情。
若是有旁观者的视角,定能看出邢北行听见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冷静如铁的模样。
她是不是又在骗我,邢北行想,她哪有小时候?
魇确实不需要视力的。
她入戏太深了,甚至继承了真正纪凛眼盲的缺陷。
在这个念头出来的瞬间,邢北行才发现自己已经对刚才黄纸的反应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她不是梦塚主,极大概率也不是一个活人。
奈何纪凛不知道他所想,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受多了,便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用手摸了摸刚才的伤处,似乎是快要痊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葛陌到底……”
邢北行因为被那张黄纸的事情弄得有些精神衰弱,差点忘了这层梦境的任务和刚才发生的种种诡异的不合常理的事情。
葛陌阴冷的笑意和他用刀轻松挑破戒指屏障的事情让他历历在目。
还有……
“你一早就看出来我这个戒指里面藏着的是东川先祖的魂魄了吗?”邢北行对这纪凛问道。
纪凛闻言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我最开始问你戒指只是因为它之前是我的东西,”纪凛坦言道,“但是我不知道里面有东川的魂魄,直到你那位姓许的小兄弟用它催动了东派的天赋我才知道的。”
她说的是许愿。
纪凛说完邢北行脸色就很不对了。
此时的纪凛已经能看清了,她观察到邢北行的表情,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啦?”
“那个葛陌……他不仅能打碎屏障,还一眼看出了戒指里的东川。”
邢北行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在刚才交手的时候纪凛就觉得对方能力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不知为何他像是对自己放了些水,没有赶尽杀绝。
不过他竟然认识东川……
“是你那个时代的人,”邢北行道,“应该是你的故人。”
纪凛思考了起来。
片刻后,她认真地道:“能力在我之上的只有三人……”
邢北行闻言抬头。
但是纪凛忽然眉头微皱,又道:“……不可能。”
“什么意思?”
“在我能力之上的只有三人,一个人死在了极乐城筑造之前,一个灰飞烟灭了,还有一个……”纪凛说道此处低下了眼眸,语气也渐渐温柔起来,“……他不会伤我的。”
他不会伤我的。
她这话说的温柔又坚定,让邢北行不禁生出了几分醋意。
他心里有个明确的答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是纪南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