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呦小伙子,你算是运气好找到我这么便宜的房子,我做人很善良的,都是直租,要是挂给中介,你一千块只能睡地铁站喽。”
房东大婶扯着破锣嗓子,指着身后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危楼。
危是危了点,但胜在便宜。
对于房租均价三千的晋海市来说。
沈伶舟礼貌地对她鞠了一躬。
“欧呦小伙子没礼貌哦,租到我这物美价廉的好东西,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大婶双手叉腰,吊梢着眼尾,对着沈伶舟翻了好几个白眼。
沈伶舟掏出手机,诚实地打字:
【对不起阿姨,我不会说话,谢谢您租给我这么好还便宜的房子。】
大婶皱着眉头看完,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叉在腰间的双手也慢慢放下。
她尴尬地清了下嗓子。
果然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这样吧,你也不容易,房租你就少给二百,每个月水电阿姨给你拿,你记住阿姨的好就行。”
沈伶舟双眸一下子亮了。
但很快恢复表情,摇摇头,打字:
【谢谢阿姨的好意,大家都不容易,我会努力赚钱的。】
房东大婶挠着眉尾,又看了眼身后摇摇欲坠的危楼:
“不是……”
这时,一个年轻小姑娘提着一兜子蔬菜往里走。
“欧呦小姑娘哦。”大婶叫住她。
小姑娘笑道:“阿姨,这个月房租我不是给您了么。”
“给多了。”大婶粗鲁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忘啦?上个月就给你说要减房租,你怎么还给一千,年纪轻轻就不记事了?”
大婶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喊的。
在小姑娘疑惑的目光中,身后筒子楼的窗户里探出一排脑袋,纷纷喊:
“阿姨减房租是不是真的!”
大婶拿着老板包依次指过那一排脑袋,语气恨铁不成钢:
“都是不长记性的!早上个月就说过减租,没一个带耳朵听的,真怀疑你们怎么考上的大学!”
在一片欢呼声中,房东大婶对沈伶舟伸出贪婪的手:
“房租,八百。”
沈伶舟在晋海市拥有了第一处只属于自己的落脚点。
虽然筒子楼外面看着破破烂烂,但里面装修得还算新,并且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即便很久没人住也窗明几净。
房间不大,只有十平方不到,铺着干净的榻榻米。
软装也很简单,橱床桌也一应俱全。
沈伶舟想起了蜡笔小新里小新一把火烧了房子,一家人搬进了□□痛公寓,这里和那里很像。
刚放下行李箱,大门叫人敲得砰砰作响。
打开门,房东大婶提着两只超大兜子进来了,不能舍弃的老板包被她夹在腋下。
放下兜子揉揉肩膀,抱怨着:
“我妈那个人,八十岁了也闲不住,就稀罕她那块坡地,又给整了这么多菜,我哪吃得完,况且我吃肉的。”
沈伶舟愕然地望着两只兜子,里面都是些秋葵、山药等不太常见的蔬菜。
明显不是八十岁老太能种出来的。
“你们就行行好,帮我分担一下,不然下次我妈见了,又要骂我浪费粮食。”大婶把带着某超市标志的蔬菜袋子从大兜子里鱼贯拿出来。
沈伶舟怔怔望着大婶,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心情很复杂,说不好到底为什么鼻根发酸。
大婶揉着肩膀的手慢慢停住,视线在他脸上停留。
沈伶舟这前半生都在很努力地讨好爸爸,但换来的只有一个滚字。
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为了他硬着头皮给整栋楼减租,又找各种理由给他送来最新鲜的食物。
为什么?
大婶叹了口气,拍拍沈伶舟的小脑袋:
“以后你就当这里自己家,有需要找阿姨知道吧,阿姨说过阿姨真的很善良吧。”
沈伶舟做了个深呼吸,把眼泪憋回去,重重点头。
然后用简单的手语给大婶表示:
“谢谢。”
大婶学着他点了点大拇指,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不明白。
最后拿老板包轻轻敲了下沈伶舟的头顶,留下一句“加油”,便不再打扰,转身离开。
筒子楼隔音很差。
住在中间的沈伶舟能听到左边住了个爱跳操的女大学生,右边住了个奋战考研的男大学生,楼下是个工作到很晚的大叔。
但这里好像大部分住的都是大学生。
提到大学生就会想起耀祖。
耀祖入学那年,爸爸工作忙,是沈伶舟送他去了学校。
那是沈伶舟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见到大学校园,非常大,半天都走不完。
也幻想过自己坐在教室里听课的场景,他提出想去看一看大学的教室,被热出一头汗的沈耀祖不耐烦地拉走:
“有什么好看的,以后躲还来不及,去吹空调啦。”
他到底还是没能看一眼大学的教室是什么样子。
彼时,隔壁跳操的女学生和考研的男学生都突兀地安静下来。
沈伶舟也缓缓翕了眼。
是到了大学寝室的熄灯时间了么。
那他也该睡了。
还真像大学寝室生活呢。
*
翌日,在隔壁恐惧的“啊早八迟到了”这种尖叫声中,沈伶舟跟着睁开了眼。
从窗户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宽松毛衣和短裙的女孩抱着“中国近代史纲要”一路狂奔,飙出了残影。
不多会儿又有气无力地回来了。
明明身边没人,自己却嘟哝着“记错了,今天是公休日,白起这么早”。
路过沈伶舟的窗口,就这么和沈伶舟来了个四目相对。
沈伶舟立马弯下腰退回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
女孩却不走了,停在窗口好奇看着沈伶舟。
她有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看起来聪明伶俐。
“你是昨天刚搬来的?”女孩笑眯眯问道。
沈伶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