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拾月走到近前,见裴景明愣愣地盯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大人?”
“……嗯。”裴景明撑着身子坐起来,下意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到窗沿上泛黄的落叶时,他顿了顿。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巳时。”
柳拾月揭开一旁的药锅,辨认着剩余的药渣,随口答道。
裴景明:“……我的意思是,我昏迷了多久?”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山洞里,姑娘撑起他,在他耳旁咬牙切齿——“裴景明,你最好别那么快就死掉,不然我真是亏大了……”
“哦——”柳拾月掸掉手中的药渣,重新盖好盖子,掰着指头数了数,“……二十余天吧,今日是九月初三。”
九月?
裴景明心里一惊。
金字腰牌、给皇帝的密信、八卦幻境……霎时间,记忆好像被人撕开条口子,先前种种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
柳拾月看他面色发白,担心他体内还有余毒:“……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裴景明看着她,或许是因为身体好转,又或许是因为昏迷多日,刚出幻境时的那种惶恐无措已然消逝大半,裴景明此刻无比清明,先前想不到的那些问题一股脑冒了出来——
“柳拾月,我们聊聊。”他道。
“聊什么……”
柳拾月坐到桌边,有些忐忑地看着裴景明。
“这里是我师门,我师父救了你,这里很安全……”
她怕他问起毒的事,于是抢先开口,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企图混淆他的话题。
“我知道,多谢你,”裴景明摇头,打断她,“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柳拾月抿唇,“你想问什么?”
裴景明:“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昏过去?这些时日我迷迷糊糊地,却也能感受到有人在给我施针灌药……”
“我是中毒了吗?”
“……”
如此犀利。
柳拾月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裴景明昏睡了太久,久到她都快忘了,他是那个不容别人有一丝隐瞒欺骗的指挥使。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对着这位老练的判官演戏。
她必须隐瞒——
陆九的变化让柳拾月心惊不假,可更多的是困惑,虽然不知他与裴景明有何仇怨,但下意识地,她还是选择偏向自己的师兄……
落在身上的视线逐渐加重,有如实质,柳拾月回过神来,冲裴景明笑:“大人真厉害,一下便猜到了!只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何毒,只是听师父说很是霸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啦……”
“至于幻境里发生的事,我也不清楚……说来惭愧,那设阵之人很是厉害,连我都差点栽在里面……”
“……”
裴景明不是听不出她小心翼翼的讨巧,跟在山洞里时截然不同。
他拧眉,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毕竟她救了自己这么多次,心思单纯又不会武功,想来应当不会害他。
“大人您刚醒,还是多多休息比较好,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去熬药!师父说你体内还有余毒,药还是得多喝几天。”
柳拾月怕裴景明再问下去,匆匆找个借口要离开。
“……等等,”
柳拾月回头——
裴景明:“到底为什么,一再出手相救?”
不待她回答,他又补充:“我想听真话。”
其他都可以随意掀过,他自有办法查证,唯独这一点,他想听真话。
“……”
之所以这么执着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的哥哥救了他,最后又背叛了他吗?
柳拾月:“虽然你平时凶巴巴的,威胁我时也确实很讨厌,但我们之间,说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没必要刻意见死不救……”
“你一定要我说个理由,我还真说不上来……一个人杀人或许要很多理由,但救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对吧。”
裴景明怔了下,不知该怎么接话。
屋内的空气有些凝滞,柳拾月笑了下,卖乖道:“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男人的声音有些涩,“多谢你如实相告。”
“不客气!”柳拾月晃了晃药壶,“那我先走喽!”
她推开门,一脚刚迈过门槛,听见身后人道——
“柳拾月,你很善良,只是要记得,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全力相救的。”
“……”
姑娘回头,笑脸沐浴在暖阳下,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