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青丝如瀑,白衣如雪,站在云雾间,衣袂飘飘,不染纤尘。
五年没见,师父好像还是那个样子,连看自己的眼神都未曾改变,有严厉,也有宠溺。
柳拾月怔愣着,直到云雾凝成的水汽沾上眼睫,冰冰凉凉,提醒着她,这是现实。
“又被困住了?”女子穿过白雾走向她,“解阵时要屏息凝神、清心戒欲,离开几年,师父教的就都忘了?”
“……”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近到柳拾月可以闻到师父身上熟悉的冷香。
她忍不住伸手去拉那雪白的衣角——
“师父……”
手心的触感让柳拾月心安,亦心酸。
“您终于来了,”姑娘白皙的小脸脏兮兮的,裙摆也因长时间蹲在地上沾了泥水,此刻带着哭腔,狼狈极了,“我以为您真的不要我了……”
柳拾月一直以为,是她太顽劣,太调皮,师父才不要她了——
五年前。
金陵,千机峰。
今日是柳拾月的及笄礼,素来清冷的千机阁难得热闹,阁中上下都忙着为这位小师妹庆贺生辰。
柳拾月却在书房里关禁闭。
半月前,师兄陆九不知犯了何错,惹得一贯好脾气的师父大怒,要将他逐出师门。
柳拾月不过问了一句“师兄素来亲近师父,为何突然顶撞您”,就遭师父迁怒,被罚禁闭。
她虽心中委屈,可师父的吩咐不敢不听。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柳拾月正百无聊赖地背着《易经》,忽地听见屋外响起脚步声——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女子一袭白衣,眉目冷淡。
正是柳拾月的师父,千机阁阁主,凰千雪。
柳拾月立马端正了跪姿,乖巧道:“师父。”
凰千雪“嗯”了声:“可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柳拾月连连点头,“徒儿不该擅自过问师父的事,若是徒儿可以知道,师父定会告诉我,师父不说,徒儿就不该多问。”
“……”凰千雪眼里染上几分笑意,“每次认错比谁都快,下次再犯的却还是你。”
“嘿嘿,”柳拾月吐了吐舌头,知道师父这是不生气了,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那您可以陪我去前院了嘛,我可不想让其他师兄笑话我,说我及笄当天还被师父责罚。”
凰千雪点了点她的脑袋:“鬼灵精!”
二人有说有笑地出了书房。
这时的柳拾月还不知道,几个时辰后,她就要被赶下山——
夜阑人静,整个千机阁都进入了梦乡,除了柳拾月。
她固执地跪在山门前,看着面前紧闭的红漆大门。
半晌后,里面响起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还不走?”
“我不走!”柳拾月立刻道,“师父为何要赶我走?难道还是因为陆九师兄的事?”
里头沉默良久,然后是淡淡的一句话:“与他无关。我说了,你不适合再待在此处。”
深秋的风总是冷的,可不及那道声音半分。
柳拾月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执拗道:“徒儿不明白,徒儿不走,师父要赶我,不如一剑杀了我!”
“……你走罢,”里头人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从今以后,别对任何人提起千机阁的名号。”
“……”
没人知道凰千雪为何要赶柳拾月走,从此以后,千机阁里,无人再提起这个名字。
·
“傻孩子,”
云雾迷蒙间,女子弯腰,伸手拭去柳拾月面上的泪痕。
“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
“乖,跟师父回家……”
弥散的雾气吞噬了周围一切景象,也侵蚀了人的神思。
柳拾月被人牵着手,往深处走去……
就在她即将被雾吞没的刹那,身后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柳拾月猛然惊醒。
再一看,那白衣女子已化成一团雾,消散在空中。
她转身,看向那道朦胧的身影。
对方渐渐靠近,环绕在柳拾月四周的云雾像是感应到什么,慢慢退开,露出了灵溪镇,也露出了那人的真面目——
赤衣黑靴,身材清瘦,狭长的狐狸眼下一颗泪痣,妖冶诡秘。
更奇怪的是,他除了一张脸,其余所有肌肤都被衣料包裹着,就连手上都戴着一层薄纱质感的黑色手套。
柳拾月觉得他莫名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记得我了?”男人勾唇,“小师妹。”
“你,你是……”柳拾月瞪大眼睛,“陆九师兄?!”
陆九:“呵。”
柳拾月:“你你你,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