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越抬眼，认真道：“请胡部长直接说明诉求，我们会以最大的诚意认真对待。”

如此不卑不亢，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胡卿打量了一下对方，挑了挑眉。

刚刚胡卿的一番谴责是下马威亦是给顾知越挖的一个坑，若他因此被激怒失态，那就是给胡卿送把柄，只会让联盟在本次谈判中更加举步维艰，不过顾知越没跳坑，虽然处于劣势，但是稳稳接住了话。

想不到这小年轻心性还可以，稍稍失算，胡卿也不含糊，直言道：“有关这个案子的资料和进度我们要求联盟全部共享，这件案子的优先级尽可能地升高，各部门的权限都要放开。”

“委员会要承认我们的身份，在调查过程中我们的人拥有和你们一样的执法权，关于嫌犯的审判不接受任何从轻处罚的理由，且审判结果必须和我们达成一致。”

“最后一点，”胡卿顿了一下，慢慢道：“我们会调两个军区行动小组前来帮忙，让他们入境，并且允许他们在联盟合法携带武器。”

听到这儿，顾知越脸色稍变。

胡卿所提的其他条件还好，顾知越基本同意，然而允许行动组带着武器入境，真算起来就和允许军队驻扎一样，实在有点过分。

顾知越抿了抿唇，没有直说，而是暗示道：“胡部长，这里是联盟的首都星球。”

首都允许他国军队武装驻扎，怎么听怎么离谱。

胡卿从容地耸了耸肩，笑道：“我自然知道。”

这是打定主意了，顾知越思索了片刻，严谨道：“胡部长你之前说的条件我们都可以办到，但最后一项，可能有些困难。”

胡卿挑眉：“顾少将刚刚只让我说诉求，那困不困难，不是我考虑的范围。”

想不到这儿也是一个坑，顾知越斟酌了一下，妥帖让步道：“存护帝国的行动小队可以进入，但不允许私自携带武器，相应的，联盟会为其提供一些武器。”

“什么样的武器？”

顾知越道：“这个会由安全局来选择评定。”

老实说这结果不是胡卿最满意的，但讨价还价也是有底线的，见好就收就行，于是他先假装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道：“行吧，我接受，那么——”

“还有，”顾知越忽然打断了对方，“具体入境的人员和人数也需要委员会进一步讨论。”

胡卿顿了一下，脸色稍变：“不是说了吗，两个小队。”

“一个小队可以是三个人、可以是十个人也可以是一百人，联盟和存护帝国规章制度毕竟不同，还是论清楚最好，免得闹出误会。”

胡卿皱了皱眉，沉声道：“顾少将还真是十分严谨啊。”

“当然，”顾知越彬彬有礼道：“而且胡部长还特意打开了记录仪，想必也是十分重视，我又怎么能怠慢。”

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胡卿胸口那个伪装成胸针的记录仪，礼貌性地笑了笑。

顾知越早发现这东西了，他知道两人的谈话都被记录，但凡含糊不清的地方都容易被玩文字游戏，哪怕只是个口头承诺也会在谈判时掰扯不清楚。

胡卿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胸口的记录仪：“……”

小兔崽子，倒挺聪明，不上套啊。

好好的计划泡汤，胡卿心中郁结，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这点事，顾少将都不能做主吗？”

顾知越道：“外交无小事，再说我只是个新人，怎么能妄自决断。”

谦逊得体，胡卿有火都没处发，但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于是轻笑了一声，故意道：“顾少将有家中帮衬，又有曹委员的支持，一入职就接连升迁，仕途顺利，怎么能说只是个新人呢。”

如果说胡卿之前只是对联盟整体冷嘲热讽，那现在就是直接针对顾知越个人了。

顾知越的家世确实是他优势，但同时也是让他最遭人诟病的一点，多年来没少被竞争者和舆论拿出来做文章。

然而面对这种不善的暗讽，顾知越面色平静，淡声道：“我隶属于军部，委员会无权直接任命派遣，每次的升迁也是走的正规流程，相关军功档案可查，胡部长若真有兴趣，也可以调阅来看看。”

这宠辱不惊的态度在少年人中倒是少见，胡卿眯了眯眼睛：以为是个新手兔子，想不到还挺机灵，但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当年自己一个人怼得联盟外交部集体破防的时候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抱着不服输的心态，胡卿刚要开口继续，但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水流声，像是什么东西刻意拍打了一下水面。

胡卿立即警觉起来，抬头偱声看去，只见池塘不远处的荷花丛中，有一道影子在花间一闪而过，隐约望见一点如丝绸般的轻盈漂亮的尾巴，像是一只鱼儿受到惊动，钻入了花丛之中。

鱼……人鱼？

胡卿立刻想到了热搜上那个传说中的人鱼，老实说他一开始没太相信，现在一看，难道是真的，顾知越真捡到了只人鱼？

他下意识扫了身边人一眼：这小子什么运气？

“那个……是你家的人鱼？”

胡卿想追问，哪知道顾知越不但没有回答，还强行转移话题：“抱歉胡部长，我们去别处吧。”

语气难得强硬，甚至直接上手准备拉着人离开。

但胡卿的好奇心上来了，忍不住张望着那片荷花丛，道：“何必去别处，这事我也早有耳闻，老实说我在存护帝国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传说中的人鱼，实在好奇，顾少将要不行个方便引荐一下？”

这个请求不算太过分，比起之前的施压暗讽更是和善不少，然而顾知越却不假思索地直接拒绝：“不行。”

胡卿一愣，下意识打量着面前这人。

此时的顾知越脸色已经有些沉了下来，神色凝重，态度坚决。

胡卿有些意外，方才他各种试探对方底线都没能让顾知越有多少动容，现在只是提了一句那人鱼情绪波动就这么大，这么在意吗？

胡卿来了兴趣：如此在意，那是逆鳞，也是软肋。

“早听说顾少将护人护得紧，但现在横竖都在家中，见一面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话似乎只是玩笑，但顾知越可不觉得对方怀着什么好意，眉头紧锁，抬手请人离开花园，沉声道：“家中事不宜多言，风景看的也差不多了，请移步茶厅吧，或者今日就到此为止，胡部长直接回大使馆也行。”

潜台词基本就是：要么闭嘴，要么滚。

胡卿顿了顿，随后忍不住笑了一声，挑眉道：“好，去茶厅。”

已经认准了对方的软肋，胡卿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一路上时不时挑起话题来。

“顾少将是在什么地方遇见那人鱼的？”

顾知越并不作答。

“传说人鱼泣泪成珠，织水为纱，容颜绝美，性格温柔，是真的吗？”

依旧不答。

“看来应该是真的，惹得我们顾少将如此喜爱，但……严格来说人鱼应该也算是异种吧，若要论起来，他的归属理应同我们存护帝国商议才对吧？”

话到这儿，一直沉默的顾知越终于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尽量稳定住情绪，冷冷道：“胡部长警言慎行。”

“怎么了？”

“你会吓到他的。”

语气里有几分警告的意味，不过胡卿并不害怕，随即笑了笑，道：“怕生啊，果然可爱，但最好还是让他学着习惯，多见见场面就好了。”

顾知越不想听这些话，眼看已经走到了茶厅前边，刚准备让人赶紧进入，可这时里边忽然传来一连串清脆的击打声。

像是什么人正拿着勺子敲击着杯碗，叮叮咚咚，调子没什么章法但也不觉得杂乱，就像是山泉落水，自得天然神韵。

不过有趣归有趣，在这用来准备商议正事地方一通敲打，多少有点不成体统。

门口的两人皆是一愣，正奇怪着，忽然有侍者从茶厅中匆匆走出，看见顾知越后赶忙跑来，指着茶厅内慌张道：“顾少将，那个，他……”

下一秒注意到后边的胡卿，又立刻噤声。

但胡卿也不傻，这个时间和地方干这么“不体统”的事，侍者还无可奈何只能来找顾知越本人，那只能是那个被捧在心尖的人鱼了。

“看来我们有缘啊，”胡卿笑道：“如此那一定要见一见了。”

顾知越还想拒绝，但胡卿接着道：“这里可是顾少将你说定的地方，再反悔就太失礼了吧。”

这种情况顾知越确实不好再拦，不能拦那便只能护，他抢先一步走入茶厅，一眼看见坐在桌边兴致勃勃敲着各色杯子的洛尘。

各种精美、华贵又价值连城的杯盏在洛尘手底下一视同仁，他拿着一株不知道从哪儿折来的花枝，随心所欲地叮咚敲击着，没有乐章，全凭感觉，好似山间玩乐的精灵。

这画面有几分风雅逸趣，但和今日这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不过哪怕这种情况下，顾知越看见洛尘的第一反应还是轻笑，快步走过去，温声道：“小尘。”

洛尘抬头，看着顾知越眨了眨眼睛，湛蓝的眼睛中带着笑意，而下一刻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越过顾知越看向后方。

后边的胡卿紧接着也气定神闲地迈入茶厅，余光瞥见一道人影，随即转头望过去。

说实话，虽然本意是给顾知越施压，但胡卿心中止不住也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兴奋和期待，毕竟那可能是人鱼，连他都未曾见过，传说中最神秘、美丽、善良、纯洁的——

……

………

“噗通！”

一旁端着茶水进入的侍者眼前一闪，眼瞅着刚刚还好好站着的贵客突然跪倒，像是猝亡了一样浑身软绵绵地倒下，他惊慌失措地赶紧去扶。

“胡部长？胡部长？！你怎么了？？没事吗？？胡部长——！”

最神秘、美丽、善良、纯洁的……

是老师。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