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脚步声传来，他回身看去，简南已来到他身后，他左手捂腰，右手垂在身侧，伤口仍在流血，嘴角的血迹已经半干，眉眼精致，脸色略显苍白，依旧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段重帆暗自叹了口气，起身托起他的右手，想要重新替他包扎伤口。

简南却摇头缩手想要躲开。

段重帆眉头蹙紧，抬眼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握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后退。

两人默默对视僵持许久，最终简南无奈妥协，顺着他的牵引坐回树下。

段重帆托着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腿上，抓着他手臂的手仍未松开，动作轻柔地将原本用来包扎的白布拆除。

异常整齐却又血腥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宽大柔软的手掌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都呈现出灰白色。

段重帆呼吸一滞，双手猛地一颤，喉咙似乎被哽住，嘴唇动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话，“伤口裂开了，打不过就不知道躲吗？”

片刻之后，简南才开口，嗓音清朗如山泉叮咚，令人耳目一新，“…我带着他们，躲不开。”这还是重逢以来，段重帆第二次听他说话。

段重帆拿出上等伤药，拔开瓶塞后，递到简南面前，凑近他的鼻子，手指却意外压上他柔软的嘴唇，心觉不妥，又后撤一寸，问道：“这药可以用吗？”

简南轻嗅几下，点头说道：“可以。”

段重帆倒药前瞥了他一眼，轻声提醒道：“我要上药了，会有点疼，你忍忍。”

简南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无碍。”

段重帆这才敢动手，手法娴熟，担心他疼得太久，速度也很快。

而整个过程中，简南既不叫痛，也不闪躲。

段重帆好奇抬头，下意识观察他的表情，就见简南低眼垂睫，眨眼时如鸦羽的睫毛呼呼扇动，一如幼时的乖巧，往下看去是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鼻尖，竟让他有几分心痒难耐。

而他岂是憋得住的人，包扎好后，在他微微活动手指时，直接伸手拨弄他的睫毛，还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

见他茫然看向自己，也不尴尬，反而用指腹摩挲起他眼尾的「黑痣」。

简南也不阻拦，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抚摸按压。

段重帆记得自己幼时差点伤到他的眼睛，等他伤好再见时，问他他也只说不要紧。

“这处是当年留下的伤口？”

“嗯，他们说好像变成了一颗痣。”

“你这五年一直在碧光云天？”

“…嗯。”

“难怪…我每年都会往蔚城寄书信，你一次都没回复。”段重帆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听着却让人心酸。

简南再次陷入沉默。

段重帆无所谓地瘪瘪嘴，起身去捡剑，边走边回头看他，发现他站起身，似乎想跟上来，于是无奈叹了口气。

“你若有话要说，直说便可，我有耐心听你解释，若是不能说，我…也会理解，但你何必…”

可刚走没几步，就见他身后出现一道人影，表情猝然一变，话头陡转，急声提醒：“小心！！”

话音刚出，简南立刻会意，神色一凛，左手掐诀，不远处的灵剑嗡嗡响应。

他快速回身，只看一眼锁定方位，灵剑朝黄俊飞去，「扑哧」一声刺中了他。

黄俊疼得面目狰狞，神情却丝毫不惧，还笑了出来，那笑容恶意满满，毫不隐藏。

因灵剑将他穿透的瞬间，他手中长剑已经飞出，直冲简南而去，显然是要争个鱼死网破。

简南召剑已将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耗尽，转身时脚下也没站稳，整个人踉跄着朝右一歪，晓得自己躲不过了这一剑，表情立刻变得严峻。

这时一道黑影挡到面前，他猛地睁大了双眼，急忙伸手想要将人推开，可为时已晚。

段重帆见那长剑冲向简南，而简南躲避不及，心脏猛地揪紧，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可若是把他扑倒，恐会压到他右腕的伤口，下意识地挡在他的身前。

「扑哧」又是一声利刃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起。

“唔！”刺骨的寒凉袭上背后，剧痛炸开，疼得他眉头锁紧，叫他忍不住闷哼出声，额角青筋鼓起，身体瞬间僵住，几乎屏住了呼吸。

活了二十年，从没这么疼过，他低头看去，那长剑竟直接将他身体穿透，还差几寸就会伤到简南，心道：难怪这么疼。

鲜血自胸膛涌出，顺着剑身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段重帆抬头见简南眼中满是惊惶，安抚似的露出一个微笑，却呕出一口鲜血，“唔咳…你没事…就好。”

简南错开长剑，缓缓搂上他的后背，双手抖如筛糠，话语间也全是颤音，“重帆…”

“嗯…子辰…”段重帆呼吸都不敢用力，顺势把头靠在他肩上才站稳，血液自他嘴角不断溢出，流入简南颈侧。

他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尽力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想回应也张不开嘴，意识不受控制地变沉。

黑暗自上而下笼罩下来，昏迷前，他听到简南的声音愈发惊慌失措，心内酸痛，很想对他说：“我不会死，你不要害怕。”

却没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