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厂死死盯住盼之,眸中忽明忽暗。
她的一字一句,宛如惊雷,将他强压下的恐惧又轰然炸起。
这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千里的时刻,这样大的疏漏,几乎是败局已定。
惊怒之下,他不自觉咬紧牙关,不受控制地握紧了长枪,作势就要刺下。似乎将这个失败的作俑者处死,一切惶恐不安顷刻便能消散。
盼之见他双目逐渐失焦,知道此刻正是他心防溃败,因而大叫道:“你也知道我是司农寺卿的女儿,和太子殿下侧妃和伴读都极为相熟,我可以帮你向他们求情。”
那人闻言,双眸一瞬间聚焦。
泛起青灰血管的手也逐渐变得平缓。
他刚想说话,只听一声清亮的女声,朗声道:
“理他作甚!”
背后飞来一脚,李厂猛地向前摔了个踉跄,又举枪撑地,才勉强立住。
几人齐齐回头,盼之看见来人,几乎要哭出来。
来人修长挺拔,束发利落,一身青碧色皇城司官服将人趁得格外器宇轩昂。只是满身血腥,眉梢挂血,双目赤红,宛如地狱鬼刹。
朝妍手持一柄长刀,先是反手重击李厂手背,又一脚将掉落的长枪踢远了数丈。
一旁都虞候也霎时反应过来,举枪向她刺来。
盼之惊得发不出声,倒是谢晋在囚车里急得大喊:“朝妍!小心身后!”
朝妍闪身一避,都虞候躲过她一记扫堂,又高举长枪,刹那之间已是穿刺了几个来回。
朝妍躲闪,避开枪尖锋芒,电光火石间又弹起身,脚尖踩住枪头,借着力顺枪而起,狠狠由上而下击中那人头部,那人猛摔在地,口中吐出一口血。
朝妍举起长刀,作势便要劈下来。
身后一队皇城司亲从也在此时赶到。
李厂原本犹要挣扎,见此情状,终于缴械,举手大喊道:“勿伤他性命。”
盼之几人也在此时将囚车门打开,谢晋飞奔而出,拾起李厂的长枪,抵住他的喉颈。
.
朝妍带着一众亲从官吏善后毕,才得了空向盼之告辞。
盼之也带着瑞圣园中一众僚吏清点了人员,盘点了损失。
朝妍细细瞧了他二人,终于舒了口气:“你们无事就好,我先押他们回军营。”
陈国公早年随军征战,连着朝妍也有一番报效热血。盼之素知朝妍的心思,此时见了她,难得有了几分高兴:“朝妍姐姐一身武艺有了用武之地,真好。”
谢晋也道:“你何时去了皇城司?”
朝妍摸了摸盼之的头,道:“前些日子,说是皇城内缺人手。叫我来帮忙。一上任,竟赶上了这样的大热闹。”又看了眼谢晋,举枪挑了挑他褶皱污糟的衣角,大笑道,“哈哈哈,谢晋,你也有今天。若叫谢国公知道,恐怕要扒了你的皮。”
谢晋恼羞成怒:“揭人不揭短,我刚刚好歹也算救了你半条命,你怎么恩将仇报!”
朝妍笑道:“你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我绝不向谢公爷多说一句。”
谢晋这才满意,转瞬又沮丧道:“你不说有什么用啊,这样多人瞧见了,我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朝妍耸了耸肩:“那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朝妍顿了顿,忽又想起什么,叮嘱盼之道:“外面不知可清干净了,你若要回家,不如等顾大人派人来接。”
盼之忙问道:“城中还好吗,我爹爹和玥姐姐他们都怎么样了?”
朝妍安抚道:“大人们在衙门里,都安全得很,现下估计已经到家了。东宫里也留足了人手,固若金汤,一切都好。倒是宫里大乱了,不过我来时,也只剩些残部了。”
盼之放下的心又提起:“珩哥哥在大内吗?”
朝妍叹了口气:“他晨起便入宫侍奉殿下,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盼之来不及等朝妍说完,转头便跑。急得朝妍在背后直嚷嚷:“你小心些,别往宫城去!”
盼之顾不得答话,牵了马便向城内疾驰。
她只在几次春宴上玩过几次捶丸,马术并不算精良,但此时一路策马狂奔,竟丝毫不觉得害怕。
城内并无多少动乱的迹象,此时已然恢复了往来热闹。
沿途桂花清香,几只柿树梢头透出高墙,几抹暖橘格外惹眼。
盼之的心却格外落索,风拍在她脸上,却叫她心中有些疼。
她将马立在集贤巷头,反倒失了刚刚疾驰的勇气。
她正踌躇着说些什么,还是看门的小厮先看见了她,招呼道:“顾家娘子,你怎么在这?”又热心道,“外面刚还乱着,兵荒马乱的,娘子别在外头立着。快进来说话吧。”
盼之牵马向前走了两步,问道:“太师和府内各位大人都好吗?”
那小厮道:“娘子放心,府中无碍,顾家两位公子都正好好的在书塾里呢。是有一伙贼人想破门,只是刚出声,便同赶来的守军打了起来。消停后没多久,太师和几位老爷也从衙门回府了。”
盼之欲言又止,那小厮却没什么察觉,又自顾自又道:“就是珩少爷不知怎么样了。”
盼之暗暗掐住自己的掌心,心中想着“镇定些,再镇定些”,口中却不自觉问道:“他怎么了?”
小厮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放低了声音道:“太师正着急呢,恐怕是凶多吉少。听说叛军一发作,便把大庆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珩少爷一早便入宫,就是在大庆殿后阁陪着太子爷公干,听说近百个暗卫拼死相互,杀得刀都卷了刃,整个大庆殿没剩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