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是分享同一段时光,品尝同一种滋味,聆听同一曲乐歌,推杯换盏,即使是短暂的一瞬,即使之后还有苦难和别离等待着我们。但在这一餐盘之中,我们的幸福是真实的。”
那道声音轻盈到不可思议,在关切中参杂着祈求。
“小贞,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愿意和我们说。”
“那么,你想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吗?”
一退再退。
温暖到不想让雪花融化,清澈得明镜无尘。
蓝发的男孩眨动眼睫,似离枝的小鸟盘旋低空,俯瞰大地。
他捧起茶碗。
“我们彼此都不要浪费时间了。”
风不断摇曳着树影,可他的心分毫不乱。
“既然是平行线,那么就不要强行交错。”
“只会平添烦恼而已。”
他仰头,茶汤沾了沾嘴唇,算是全了礼数,应了心意。
不顾烛台切的反应,起身离开。
茶香弥散,水汽残留在案。
黑色太刀良久沉默着,而姬鹤靠在门边,不置可否。
茶是烛台切泡的,茶粉却是姬鹤磨的。
缘分已经结下。
只等今夜。
姬鹤面对的一片白雾。封锁了梦境和记忆,隔开了现实和思想。
雾气轻薄得穿过指尖,却凝成一堵墙,看不见任何景色。
他的潜意识依然在戒备,抗拒展露内心。
于是姬鹤轻声说着话:“去吧,去到你最放松、最安心的地方。”
引导梦的主人前往深处。
云雾开始飘动,场景随之发生巨变,强光之后,似曾相识的天花板,和本丸里的没什么不同。
姬鹤注意到,现在他是太鼓钟贞宗的视角了。
稍小一些的手,轻便的装束,还有淡蓝色的短发。
他能体验其梦中的感官,所见、所听、所做,不过无法控制梦境主人的行为。
怔愣之间,视角由低到高,他站了起来,开始移动。
对,他是要去最安心的地方。
本丸内的天气正好,阳光烂漫,树林荫翳,远处有鸟鸣阵阵。
非常普通的本丸。普通到没有特点,在记忆里留不下印象。
他走过长廊,几乎遇不见什么人,部室都空荡荡的,却不像没有人住过,四处散落着私人物品和生活痕迹。量身高的刻痕,挂起来的风筝,用到一半的丁子油。
走廊的尽头他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深蓝如月影,飘渺如星辰,三日月宗近捧着杯子,坐在那里喝茶。见他走来,侧身莞尔一笑,矜贵地点头。
他向那明月伸手,进了狩衣的衣袖,勾出一袋荷包来。
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饴糖。
满盈月景的双眼立刻起了水雾,渗出浓浓的哀怨和委屈来。
“贞宗,我只吃了一块。”
杯中澄黄色的液体不是茶,是水果榨出的蜜水,茶点是粉嫩的樱饼。
姬鹤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无法清楚分析眼前的景象,他已经打开了荷包,取出两颗糖块。
“而且我刷了牙。”
男子的声音清朗明澈如从前,可措辞稚嫩,无力地狡辩着,全若孩童一般。
他取走了全部糖包,只留下了两块,放在三日月的掌心。
明月黯淡无光,闷闷饮下果汁,赌气不去看他,也不出声。
他拍了拍三日月宗近的头,继续向前走。
第二位刀,他见到了一位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神色匆匆的太刀。
太刀见到他来,只是简单望了一眼,便立刻投入手上的工作当中。
“我还记得你,你上次也是一身伤。”
“不过明天我就不记得了。”
太刀对周身的人和事都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他在雕刻一枚印章,像是有人在他身后追赶一般,他下刀的速度比熟练工还要快两倍三倍,急于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它。
“总是不记得哪一件衣服,哪一双碗筷,和哪一本书是我的,要绣上去,刻上去。这个方便,只要盖章就能知道。”
髭切总是忙碌的。
忙着学会某件事情,忙着记录某件事情,忙着想办法保存某件事情的进度,不眠不休,几乎看不到闭眼的时候。
他选择不去打扰髭切,从身后轻轻走过。
“又要去吗?”
“你回来之后,只要手脚能动就去那里,比我的忘性还大,都去不腻。”
他没有回话,只是向前走。
他前往的是庭院。
不是樱花的季节,门廊飘来片片花瓣,苍天大树下,那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可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血,源源不断的血。
那血色流淌在地面,是图腾;攀上了眼角,是泪痕;等咬上宿主,成了文字。
一个个血凝成的文字在他的皮肤表面游走,密不透风,如同细小的血虫啃食他的血肉,诡谲而怪异,分不清是一场祭祀,还是一场疾病。
纯白与鲜血交织。
鹤丸国永是万年不化的风雪,而他的怀中安放着万年不醒的梦境。
审神者就躺在鹤丸的怀中,安恬地闭眼睡去。
姬鹤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剧烈颤抖。
为什么她有体温却没有呼吸。
为什么她的血液鲜红,心脏却没有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