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发的太刀面带凶相,却气质温和。他经历的年岁更加悠长,深知此刻不是争吵的时候,意气用事只会带来无意义的争端,任务终究是把这振龟甲贞宗完好带走。
“爱惜刀剑,是审神者应作之事,就像鸟儿应当用羽翼庇护无力的雏鸟。你的审神者也应当爱惜你。”
他的语调平顺柔和,并不会给人说教、反驳的意味,如清泉一般清冽动听,无形之间缓和了冲突,更容易被接受。
太鼓钟贞宗还是没忍住,压着火气补充:“就算有千千万万相同的分灵,我也是独属于主人的唯一一把太鼓钟贞宗。”
龟甲贞宗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被安抚,似乎那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普通的茶余笑谈。他抚上胸口,静静地摇了摇头。
“人类不应该把刀当作唯一的。”
“这样,刀不就会意识到吗——自己只是浩瀚中渺小的一滴水滴,是短暂而无法为她停留的存在。”
“一旦回归,就会消失,被淹没。”
灰色的眼眸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此刻骨喰一行终于看清,这把龟甲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极致的疯狂。
拒绝回归本灵,这是身为分灵最严重的背叛,是叛逆使命的可耻的异化,是对拥有者最偏执的爱意。否定本源,斩断过去和未来,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攥紧了现在的丝线,停滞在泡沫之中。
“不想回到大海里啊。”
似是憎恨。
似是不甘。
似是不舍。
优雅淡漠、始终疏离的青年,唇边浮现一抹凄怆的笑意。
“真的是,非常非常悲伤的事情。”
在场的刀闻言都短暂晃了神,小乌丸失了笑容,抓住机会盘问,一语直击要害。
“孩子,你看起来没有主人。”
“没有灵力链接,自身的灵力也稀薄得可怜,漂泊在这种地方,孤独一人,无所倚靠,也没有归处。”
“真是失礼。”龟甲抬了一下眼镜,表情愠怒,“我有主人,也有归去之处。”
他看出了这是小乌丸的激将,但顺着他们的意思又如何。
“束缚并没有消失。我还在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说到此处,脸颊浮现出红晕,陶醉于汹涌的情感之中,心脏因兴奋剧烈跳动:“对,就是爱。爱才是至高的枷锁——”
和方才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可骨喰他们并不相信。灵力断开的状态持续下去,这振龟甲迟早灰衰竭、消散、回归本体。他的审神者如果真的爱他,怎么可能不缔结契约?他的话更像是被抛弃之后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也许……更加恶劣的可能性浮现在骨喰的脑海:审神者派遣龟甲来到这里,是作为消耗品清理战场。利用他的忠心,利用他的爱意。
小乌丸耐下心出言相劝:“孩子,可怜的孩子,父亲是来帮助你的。跟我们走吧。”
然而龟甲并不领情。
“主人是非常强大而美丽的人。我侍奉着这样的主人,感到荣幸和幸福。帮助?不需要。”
——“那其他人呢?”
骨喰冷不丁的开口。
“那本丸的其他刀剑呢。也是像你这样,幸福吗。”
胁差发出质疑几乎没有起伏,字里行间参杂着坠下冰点的怒意。
众所周知,龟甲贞宗的观念异于常人,疼痛于他而言也是宠爱。他的幸福,也许并不是其他刀的幸福。
龟甲贞宗诡异地停住了。
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垂眸在思考着什么,冷淡地不发一言。像是无法回答骨喰的这个问题。
在骨喰他们看来,不能立刻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
全员,拔刀。
太鼓钟贞宗再也无法忍耐,拼劲全力向他呐喊:
“清醒一点!”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温和如物吉,也强硬地摆出攻击的架势,即使重伤兄弟也要把他带回去。
龟甲在高昂的战意拥簇之中,忽而笑了。
似是莲瓣绽开。
清浅,又明悟的笑意。
“原来如此。”
笑意逐渐加深,转化为浓稠的杀意。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曾经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他说:“我讨厌你们。”
“擅自把自己的价值观加在他人身上,完全不打算理解。”
“擅自将我的幸福当作不幸来怜悯。”
“已经够了。”
“——全·部·杀·掉。”
直播间信号中断,画面跳转到雪花乱码,可最后一眼龟甲贞宗狂乱嗜血的笑容深深烙印在每一名观众的眼中。
【干什么啊,怎么就你死我活了?!】
【官方你快修信号啊!!!】
【这次真的要出刀命了。】
而官方的技术组和直播间的观众一样在发出尖锐的爆鸣:
“发信源又没侦测到!”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