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脸一个箭步冲到小马面前。冷月下,他半颊猩红,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染红了前襟,小马嘴巴一张一合,却只发出气音,眼白不住上翻。
四方脸握刀的手微微发颤,正要抬头——
“啊!”
槐树方向传来惨叫。
一道白影从树冠窜出,紧随其后的是个鹤发老道,拂尘为剑,直取白影后心。
这白影身形轻快,软弱无骨,得着个空隙就往里钻进。老道——实为易容的荆如玉——一把扣住白影脚踝,发力回拽,将他拖了出来。白影猛然回头,露出一张扭曲的脸:左右不对称的红肿眼眶中,一只血糊糊的眼球疯狂地上下转动,好似随时都要飞出来一般。
荆如玉瞳孔皱缩,手下力道一松。白影趁机挣脱,一溜烟飞奔出去。
荆如玉反手抽刀掷向白影,刀刃破空,锐不可当,直没入那白影后心。白影应声而倒,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化作一件素白长衫。她指尖刚要触碰衣料,素白长衫便如朝露般渗入青石板的缝隙,只余秋月下泛着冷冽寒光的长刀。
“在槐树上!”
房顶传来温婉悦耳的女声。
荆如玉闻言,拔刀而起,足尖点地,身轻如燕掠向槐树。白影怒极之下,竟不顾自身处境,亮出利爪,面目狰狞,直奔房顶。荆如玉凌空翻身,拂尘银丝如瀑倾泻,截住白影去路。
一人一妖交手数合,白影忽地欺身向前,狞笑见眼珠“噗”地脱落,仅余一根血丝牵连,在颧骨前晃荡。一股腥臭味直充天灵盖,荆如玉只觉胃中翻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白影趁机一闪,身形如烟,朝院墙疾驰而去。
“道长,我来助你!”
一道青影跃入院中,长剑在他掌中转了个圈,便与那白影缠斗起来,利爪与剑锋相击,迸出点点火星。弹指间连走了七八招,白影忽地一个侧空翻,凌厉腿影直击剑鞘,寒芒锐利,咄咄逼人,长剑脱手而飞,直指年轻人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破空而至,径直打中年轻人膝弯。他闷哼一声,“扑通”跪倒在青石地砖上,面目扭曲。荆如玉拂尘一卷,将脱手长剑稳稳揽于手中,神色淡然如常。
此时沈宅早已乱成了一团,沈老爷被沈夫人搀着疾步穿廊而至,仓促间只披了件玄色外衫,身后跟了七八个丫鬟和家丁,将后院照得灯火通明。
“子辰!”
沈夫人瞧见单腿跪在青石地砖上,面露苦楚的儿子,心中一紧,匆匆蹒跚几步,跪坐在儿子身侧。她颤着手掏出绢帕,痛惜地为他擦去额头的冷汗。
沈老爷勉强压下喉间腥甜,躬身作揖道:“道长,有礼了……咳咳……可是那妖怪又出来作孽了……”话未说完,他忽然咳嗽连连,急忙用手帕掩住嘴。
“沈老爷,有礼了。”荆如玉躬身回礼,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胡扯道:“贫道灵鹜,正带着两位徒弟夜猎,路经此地,察觉府上有异象,便冒昧前来,还望沈老爷见谅。”
“道长严重了,老夫感激不尽,还请道长厅中……”沈老爷拱手相邀,随即用手帕掩口,重重咳嗽几声。身后管家见状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摆摆手推开。
“那便叨扰了。”荆如玉广袖当风行了个道礼,瞄到腕间的镯子隐隐闪着金光。她眼底精光微闪,表面却愈发柔和:“夫人且宽心,沈公子无大碍,擦点跌打损伤药即可。事出无奈之举,还请沈公子莫要介怀。”
“道长此言,可是折煞了小生。”沈子辰脸色苍白,但仍保持君子风度,拱手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老爷,老爷!”
小厮跌跌撞撞冲进后院,脚下一滑,扑跪在青石地上,他颤巍巍地抬起头,抖着嗓子叫道:“又……又死了一个。”
夜晚的沈宅,灯火通明。
前厅正中放着一具女尸,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桃粉色的衫子被殷红的鲜血浸透,脖颈间伤口狰狞可怖,皮肉外翻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像是被野兽生生撕裂。少女圆目怒睁,脸色清灰,抱恨黄泉。
荆如玉阖目轻叹,她认得这少女——昨日夜探沈宅,曾见她鬼鬼祟祟溜进沈子辰的书房。
原本她想先带林修竹去探查沈宅后院的枯井。谁知行至半路,金镯子猛然间迸出刺目的金光,震得她腕骨生疼。她心觉不妙,就先行一步,待她赶到沈宅。正撞见那白衣妖怪在树下摆弄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旁边地上蜷缩着一个人,不知生死。树下还站着一个人,裤子只提了一半。
那妖怪转动着新嵌的眼珠,朝着荆如玉诡异地眨了眨眼。
“可是……”荆如玉眸光一亮,“这个丫鬟分明是在家丁眼珠被挖之前就已殒命,如若都是这妖怪所为,为什么金镯只有在挖眼时才有这般强烈的反应?难道……”
荆如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