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起眼珠子一溜转,直觉此事并非沈昀说的这般简单。
以他这么多年对豫王的了解,人家可不是爱管闲事的,即便要给予同僚一笔银子,又为何一定要经过沈昀之手?
版刻一事应是步入正轨了,沈昀面上却并无多少乐色。
管着膳房伙食的伙夫长,到底被王监丞寻了个由头,打发走了。国子监不同于别处,是要给监生背后的人一个交代的。宋直讲的眼睛也复明无望,其他琐事亦是从未消停。
还有那日晚上去房舍查探时遇到的诸多种种……
沈昀只觉太阳穴处一抽抽的疼。
就连和沈昀日渐熟识的苏云起也瞧出了沈昀不太对劲。
他问道:“我看你近两日闷闷的,怎么回事?”
见沈昀未答,他又自顾说道:“你别怪我话多,”他压低声音,“你忙前忙后,皇上兴也许连你这号人都想不起来。”
沈昀听了噗嗤一笑,“你以为我是为这事?”
“不然又是为什么?”
沈昀问道:“既是闲聊,那我问你件个事。”
见沈昀发问,苏云起来了兴致,将椅子挪至沈昀对面坐了,“请讲。”
“国子监授课向来都是,把所有监生不分青红皂白,混在一起吗?”
问的是公事,苏云起漫不经心答道:“是啊。”
“一直如此? ”
“嗯……起码自我来都是这样。”
“你们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吗?”
“有何不妥?”苏云起捡起一块桃酥丢进口中。
“监生学龄长短不一,所掌握的书籍内容也各不相同啊。”
苏云起抹抹嘴角,道:“可他们根基不同,这岂不亦是常事?”
沈昀眉心微蹙,“是常事,却不合理。”
他想起昔日在青莲书院求学之时,或许是因人数不多,师父的教学手法可谓多种多样,从不拘泥一格,是能一同讲解的就一起,不能的皆分开一一教过。又许是因终日在山上同师父生活在一处,师父也会寓教于乐,巧借时机对他们进行点拨,教导他们读书要学以致用,万不可读死书。回思人生十九载,除了印象已经模糊的童稚时日,就数在莲花峰的时光最快乐无忧了,沈昀私以为那是老天对他的垂怜,是故对那位恩师亦是心怀无限崇敬感恩……
苏云起想了想,“不过我们教官只有十几人,学子却有三百多,你还当这私学呐?”
沈昀了然,不必多谈,苏云起的看法,也代表着监内其他多数学官。
苏云起接过沈昀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立时皱起眉头,“你喝的是什么茶?哪日就想问了,如此寡淡,还不如喝白水得了。”
沈昀笑道:“龙井啊。我还就爱这味儿。茶汤清澈明亮,绿芽儿沉浮其间,还不够好?”
苏云起端详了一番,道:“是老王那领的吧?稍后我给你拿些我那的茶,保准比你的龙井有滋味。”
沈昀道:“你的还是留着自己品茗吧。”
苏云起听着又就了一口,半眯着眼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余杭人,跟李大人是同乡来着。”
沈昀:“没错。”
苏云起沉思片刻,眸光一闪,“对了,今日李祭酒回来了,我看你心中一直郁郁不解,索性去找他问问完事。”
沈昀手中半块桃酥惊落,“你说谁来了?”
“国子祭酒,李大人啊。”苏云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沈昀一把推开苏云起,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终于见到了行色匆匆入监后从未谋面的国子监祭酒。
沈昀喊了声:“李大人!”
李义甫回头望了眼沈昀,语气平静,“找我有事?”
只见他长身修髯,气象方整,薄唇微抿,眼角的纹理像是蕴藏着无数的惊险。
沈昀应是。
随后跟着李义甫进了祭酒厢房。
两人分主宾落座后,李义甫打量了沈昀一眼,先问道:“你来监里快有两个月了吧?”
“大人好记性,还差三日满两月了。”
“可都还习惯吗?”
“一切都好,大人放心。”
李义甫微微点头,“我不得空时,你有事尽可找范缜他们。”
沈昀应声,又道:“学生今日来,其实是有桩事,想和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