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给我们的家人机会。”
“但所能及。”
“必定竭尽全力。”
二人此番话说得情声并茂、落字锵然,目光坚定,手势更用力——桃汁被挤了满指缝。看得姗娘和阿柿大为动容。
阿柿性子柔憨,还没说话,姗娘便说道:“也好。若你们二位真下定决心了,就跟着我们来吧。只是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我们现在出的问题,你们大概率是无计可施的。村里许多积年养蚕的老人都拿目前境况没办法,二位可以看看试试,但实在不必勉强死磕。”
她顿了顿,脸上流露出几分同情:“毕竟你们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你们挣钱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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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苏忽然打了一个哆嗦。还没哆完,后背就被拍了拍:“你这孩子,怎么又穿这么点?”
童苏回身低头看母亲:“啊,没事的,娘。都开春了。”
“你可别冻着了。特别是裤子要多穿几件,不然骨头要酸了。”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特别不爱穿裤子似的。”
“你这孩子……”童夫人狠狠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爱穿不穿。冻死你得了。”
童苏被这么一拍,脸上还是嬉皮笑脸:“娘,找我来有什么事?”
“哦对。你等下。”
童夫人转身拉开抽屉,一边手往里摸一边看着童苏说道:“家里短了些用品,你下山去帮我买一买。等下我把缺了的物资写给你。”
随即她从抽屉里掏出手,接着童苏的手便沉甸甸一坠。
“记得先破开整条再用啊。”
童苏无言看着手里的整根金条:“家里就没碎银子了吗?”
“碎银子早就用完了。你以为我不想给你?”
听着娘越发凶悍的语气,童苏吐了吐舌头就赶紧溜出去了。
“诶,回来!我还没告诉你要买什么呢。”
“厨房的盐罐老抽瓶都快见底了,腌肉就剩下五条,笋干也快见底了。我再去买点菜种子,上次种的茄子和黄瓜都没成功;库房里放的樟脑丸快到时效了,我再买几箩鱼种回来养给那傻鱼吃。哦对了娘你要不要吃集市上卖的花糕?”
童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好。”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上心。
童苏往后摆了摆手就要走,没走几步又被喊住了。
“诶,回来。”
童苏手里又被塞了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柄拐杖。
“带着吧,路上东西多,你走路费力。”
“娘,我只是瘸了,不是瘫了。”童苏叹了一口气,“您是不是忘了我还会术式?我去买东西向来都不用自己手提。”
“我知道你不用手提,才给你这个的。横竖手上空着,拄个拐杖别人还会同情你是个瘸腿,你嘴欠也没人好意思打你。”
听着自己娘毫不留情的话,童苏扶额。这种时候不都该小心翼翼照顾他这个瘸腿的感受吗?怎么自己亲娘隔三差五就提醒自己这件事,如今连拐杖都逼他用上了。
“行行,我带上总行了吧。”
“你明天早点出发,早点回家。回晚了我就不给你留饭了,到时候你就和曼曼一块吃吧。”
“……我一定早去早回。”
看着童苏走后,童夫人听到身后一声轻笑。转过身去:“醒了?就知道你装睡在那偷笑呢。”
童律躺在床上闭着眼笑:“难得看你把老大说得无话可说。”
“你少来。这不是你说要当严父,我这么多年才配合你当慈母。”童夫人走过去,坐到床边,二人双手相触,马上自然地十指相扣住。
“手变糙了。”童律微微捏紧,摸索着一块茧子。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
“我手本来这块就一直有个茧。我看你是完全记不得年轻时的事了。”
童律将手拉过,用另一只手覆上:“怎么会呢。当然是一直记得的。”
“真的假的?我看你就是现在先糊弄我,脑子里其实在拼命找补……”
她还没数落完,忽然感觉手上握感一松。再看,身边人已经阖目又睡去了。
看着面前人安然的睡颜,她起身掖好被子,但被握住的手却是一直没掉下去,指关节松松地卡在指缝之中,就像他过去几十年每次醒来,伸手探入自己指间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听不听得见。
“当初你跟我说把芜儿赶走了,我真恨不得把你也赶下山算了……脑筋倔得像驴蹄,真是又臭又硬一块石头。”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擅作主张,还觉得自己保护了其他人,骨头被打碎了还要自己嚼了咽下去。四个儿子,个个都随了你这个狗脾气,我看以后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别找媳妇了,省得祸害别人家姑娘,跟我一样老是快被你气死。”
“一个家里五个男人五张嘴,没一张是有用的。天天就知道贫嘴,真遇到大事要商量时屁都不放。”
“童苏被你骂得最多,学你却也学得不少;童藤童萝倒还好,这俩孩子心里有事,激一激也还会说出来;童芜却是跟你一模一样。”
“怎么还不放手?我要去做晚饭了。睡着了手劲也不松,真的是。”
她看着软软垂靠在自己手心上的手掌,大抵是岁月不饶人,无数相似又不相同的片段与眼前视像重合,年轻时的记忆又逐一散去。只留下现在的她和他,和窗外投进的夕阳日光。
“你说你都这样了,还不肯松口。都快走了,还不让他们把芜儿找回来……也不知道藤儿萝儿能不能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