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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加多夜......”
李照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她此刻站在猪去圈空的猪圈前,念着《往生咒》,为无辜死去的五头猪做祷告。
这五头猪好容易养了一身肥膘,本来是要等到年底宰杀了分给府中众人。然而还没到年底,五头肥猪却上了西天。到嘴边的肥肉就这样飞走了,真是令人唏嘘。
扬濯在旁露出不解的神色,怪道:“你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
李照放下并拢的两手,转过脸,一脸真挚地望向他,道:“先生也觉得这五头猪死得可怜吧,众生皆苦,不妨和我一道为它们超度?”
扬濯闻言缓缓转顾她,两眼眨也不眨,嘴角微微向上抽动,沉默了片刻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李照眨巴着眼道:“给它们超度,怎么了?”
扬濯瞠目,咧嘴冷笑道:“你给猪...超度?”
李照颔首浅笑,缓缓道:“我想先生也是仁善之人,见了这样惨烈的场面想必也会心生不忍......”
扬濯瞠目,咬着嘴唇忿然叫道:“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李照不解:“先生何出此言?”
扬濯怒斥道:“猪可不在我五服之内!你让我给猪超度,不就是想把我和猪归为同类吗?更何况,这猪死了关...关我什么事?”
一旁的陆续轻蔑地笑道:“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1】。这是为亡者超度的《往生咒》,有目无珠之人怎知其中的奥妙?你不肯念,自有人念。”说罢就跟着李照絮絮念起来。
李照见扬濯这次似乎真的生气了,顿时有些失措,支支吾吾解释道:“先生,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
扬濯却把头偏过去,不敢正视她,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还以为他仍然在为此事发怒。
本想出言补救,周仲成不知何时光临,负手走来,容光焕发,扫了二人一眼后呵呵笑道:“贤侄也该启程了吧?你母亲在家里念得正紧呢!””他的目光停留在废墟上,那里曾是书斋。
“你留在阳羡的这些时日,倒是帮了我不少忙……”
李照毕恭毕敬地向他回了一礼,堪堪笑道:“伯父说得是。可那贼人......”
周仲成眉头微微皱起,浅笑打断道:“贤侄这是信不过我么?”
李照心知这是中了他的圈套,却也只能就此忍住,对他长揖谢道:“伯父声名赫赫,小侄哪里敢。”
她虽面上迎合,心里却一凛。
自己在阳羡逗留数日,母亲在家中等待多日必然会生气。如今阳羡城又出了这么多乱子,听周仲成的弦外之音,恐怕是要将这所有罪责归咎于自己头上了。此次回城恐怕在劫难逃。
李照强压住心头的忐忑不安,吩咐众人收拾好行囊,于日昃时分启程,刚赶至官署的陆续也与他们一同前往丹阳,上车时陆续又与扬濯起了争端,只因扬濯可以与李照同车。
陆续直言扬濯是阴险小人,担心他会在密闭的车厢内对李照图谋不轨。扬濯不置一词,只是冷眼相对。李照哭笑不得,只好亲自调解,先是与陆续分说扬濯的伤势以及功劳,他身边的小厮昨日摔断了骨头,不能照顾他。又与他扯了一堆圣贤道理。
陆续这才敛眉,愠色小减,承诺自己暂时不会为难扬濯,登车时却把袍袖挥得猎猎作响。
一路上李照只是闭目养神,并未与扬濯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扬濯似是察觉她的情绪,竟出奇地安静。
车轮辚辚,马蹄踏踏。一路颠簸的马车忽然停下,仆役打起车帘。
残阳如血,打在她厚沉沉的眼皮上,带来灼烧一般的疼痛。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城楼的轮廓在夕阳的照射下清晰可见。砖块剥落,女墙坎坷。如同风烛残年的老者颤巍巍立于风中。
李照起身,搀扶着扬濯下了车,缓步至丹阳城楼下,却与城楼上的一双凛目相对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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