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羽又一次把盒子打开,看了看那对扳指,想起紫露的话来,却不是很确定:“这...是‘青尊瓷’?”
苏梓芩见沐曦这是收下的意思,收回手来,一手手肘搭在桌沿,一手撑住膝盖:“是也不是。制作的工艺是‘青尊瓷’。但颜色却不是‘青尊瓷’的颜色。这对绝翠戒指并不是我让老霍去市井上购买的。这是我给父亲飞鸽传书,请示过后,由父亲派人专门送达此处的。这不仅仅是一对扳指,更是你和芷溪的身份证明。”
梦羽看向苏梓芩:“身份证明?”
苏梓芩的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欣赏:“对,有了这对扳指,你和芷溪便是属于本门‘青玉案’中人。‘青玉案’乃本门内部幕僚机构,此机构内部人员皆有此种戒指,以表明其幕僚的身份。但最高权力则为沐曦现在手中拿着的这种戒指所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把‘青玉案’交给你管理。‘青玉案’拥有诸多权力,且‘青玉案’行事任何人无权过问。你们只用贯彻我一个人的决定即可。见此扳指如见我本人,无论是谁,你和芷溪皆可先斩后奏。”
握住梦羽的手,眼中都是疼惜:“且此扳指还有调动‘广寒枝’之效。你一直都未曾习过武,毕竟你是代表我,代表‘青玉案’的,很可能也会有人对你产生敌意。‘广寒枝’乃禁卫队,可保你与我还有芷溪的安全。无论何事,你尽可放手去做。”
梦羽垂下眼,将盖子缓缓合了起来:“...这...梓芩,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苏梓芩抓住梦羽的手臂:“你有什么顾虑?是为了小麒?”
梦羽那条利舌仿佛一瞬之间就失去了灵智,语无伦次:“不...不是,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这权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怕我承受不起梓芩的信任,怕辜负梓芩。”
苏梓芩一听,居然是这等原因,心下一松:“沐曦此言差矣。你我相识已久,早已是了解彼此的存在,更是对彼此信任甚深的存在,无需存此顾虑。若是我不信任你,何苦做这样一番安排?并且,此事也得到了父亲的首肯。既然父亲都肯定你的存在和你的才华,又何苦妄自菲薄?”
梦羽一时之间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苏梓芩轻轻揉揉梦羽的肩头,十分大度:“你放心,小麒可以继续跟着你。而且,小麒唯你命是从。有他照顾你,我也可放心。”
梦羽将盒子放在了桌上,轻轻拽着苏梓芩的袖子,眼睫轻颤:“我不是那个意思,梓芩别误会。我...梓芩,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最迟我们回去之前我答复你,行吗?”
苏梓芩眼睛微眯:“你在犹豫?”
梦羽双手搭在腿上,腰背也跟着弯了:“我是真的害怕自己担不起如此重责。”
苏梓芩一瞧沐曦这般模样,觉得可能是他逼得太急了些,放缓了语气:“好~我也知你突然听说本门内部事宜有些吃惊,便按你说的办,回去那晚予我答复。”
话锋一转,语气略沉,目光也跟着变得若猎手一般:“不过,我希望听到的是沐曦肯定的答复。”
轻笑又爬上嘴角:“毕竟,司仪那里,我已经将沐曦和芷溪的尺寸报了上去,新的衣服正在赶制。希望我们回去的那一天,我能看见沐曦和芷溪穿上那幕僚服的一刻。”
梦羽呼出一口气:“好,我会给梓芩答复的。”
苏梓芩轻轻拍拍梦羽的上臂:“对于此事,沐曦不必有太重的负担,只需做好自己便可。”
梦羽这下才有了点笑意:“明白了。”
苏梓芩还很有兴致:“趁着今日稍有闲暇,不如我与沐曦手谈两局如何?”
梦羽倒是没有拒绝:“好。”
苏梓芩一瞧,心下泛出几丝甜味。
取了棋盘和棋子,放在右侧耳室的矮几之上。
又牵过梦羽的手,引着梦羽来到罗汉床边坐下。
他坐到梦羽对面。
直接把黑子给了梦羽。
他拿白子。
梦羽见得黑子,呼吸乱了一下。
缓缓拿过黑子,走下第一步。
苏梓芩也跟着来。
第一盘棋,黑子上能够明显地看到有水痕。
纵使和棋,苏梓芩也没有介意。
他知道,沐曦需要一些平复的时间。
这也是他提出手谈的目的。
第二盘棋,梦羽似乎找回了点精气神。
但却输给苏梓芩。
苏梓芩将整盘棋在脑中复盘了一下,眸色暗淡。
第三盘棋,眼见着这棋又要往和棋的方向发展,苏梓芩索性把手中的白子,重重往棋盘上一放。
苏梓芩眉眼间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怒意:“心不在焉,又有何意?”
梦羽终于肯抬起眼来,看上苏梓芩一眼:“梓芩,你...”
苏梓芩敛着眉,实在有些失望:“回去休息吧~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些什么?”
梦羽的目光,当真听话地落到了棋盘上:“我...”
苏梓芩深呼吸一口,尽量稳了稳情绪:“仍旧是在为了方才的事情忐忑?”
梦羽搓磨着手中的黑子,沉默。
苏梓芩拿过梦羽的手,把梦羽手中的棋子抠出来,放好:“你真的不必抱有负担,就像是现在一样的呆在我的身边,只是如此可以让你成为与我并肩的人罢了。”
柔柔地捏捏这只玉手,企图为沐曦送去安心。
梦羽缓缓把手收回来,像个小媳妇儿:“我明白梓芩的意思,只是怕自己能力不足,没法更好地帮助梓芩才是。”
苏梓芩轻轻点点那个低下去的脑袋:“你啊~”
既有些慨叹,也有些不明白:“为何总是这般小心翼翼?分明就是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却非要去和尘埃比轻,去跟寡妇比命薄。”
失笑着摇摇头:“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梦羽觉得,苏梓芩这话过于夸张:“在梓芩的眼里,我还真是太过美好了。我远没有梓芩认为的那么好。”
然而,苏梓芩不仅仅目光笃定,态度也笃定:“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梦羽抿着唇,又一次沉默了。
苏梓芩站起身来,来到梦羽身边:“好了~你也累了,我送你回房歇会儿吧~你的身子骨还没好全呢!”
梦羽想了想:“...算了~你送我去落英厅吧~芷溪还在那儿,我想让他陪我一会儿。”
苏梓芩倒是无所谓:“也好,你俩向来感情就很好。走吧~”
梦羽站起身来。
苏梓芩则是笑着搂住梦羽的腰,慢步去了落英厅。
听见两组脚步声,紫露分明知道还有苏梓芩,却当做视而不见:“诶?哥哥来啦?”
梦羽笑得都有些脆弱:“嗯,过来帮你啊~”
紫露见梦羽这般状态,不难推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只是这个时候肯定不好说,索性就当个兄控好了:“还真别说,我可的确是需要哥哥的帮助呢!有哥哥在,我可是有用不完的劲儿呢!自己一个人做事,怪没意思的~”
梦羽还对紫露的黏糊不好意思了:“方才我就是找梓芩闲聊了一会儿而已,这不一聊完就过来帮你了吗?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人~”
紫露却笑得跟吃了蜜一样:“谁让你是我哥哥呢?嘻嘻~”
梦羽侧头看向苏梓芩:“梓芩,你回去吧~我陪芷溪绣会儿花。”
苏梓芩收回手来,又扶着梦羽坐下:“好~”
而后,才离去。
梦羽缓缓拿起他这一方的针,将绣布彻底展开。
紫露暂且歇了刺绣。
梦羽看着那刺绣,目光的复杂程度可能堪比这绣制的针法。
紫露瞧梦羽那个样子,也知道梦羽应该心绪复杂,便暂且安静下来。
梦羽的目光渐渐离散。
这么一块绣布都好像变作了一个原始的沙盘。
沙子一会儿被堆高。
一会儿又被抚平。
一会儿还被挖沟。
一会儿却被灌溉。
仿佛这张绣布变作了浮生三千,正演化着绝世兵法。
一瞬之间,梦羽脑中的一切,就像是那万里黄沙之上的沙尘暴。
鬼风肆虐。
黄沙阵阵。
狂风暴雨。
最后...似乎只是两抹正反的涟漪。
梦羽的目光渐渐聚焦。
梦羽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小麒呢?”
紫露见梦羽这般模样,便知梦羽应该是从之前的事情里走出来了,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提起郁麒,却有点儿不知该怎么说,眉眼间都是尴尬:“他有点儿不想见人。”
梦羽觉得奇了:“怎么了?”
见梦羽还一副白茫茫的样子,紫露实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哥,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还问怎么了?”
尤其昨晚,就在那个书房里,梦羽又一次说,要写字。
但却是借着他在屋子里的床上躺着,以此胁迫着郁麒不能吭声。
深深浅浅的喘息声,却在那样安静的夜里,震耳欲聋。
到了后来,还传出了呜咽的哭声。
他几乎能够想象到,梦羽对郁麒做了什么。
今早,他又比梦羽早些起来。
却发现郁麒并没有躺在梦羽身边,而是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虚虚捂着小腹,似乎是因为痛楚。
他下了床,来到郁麒身旁。
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郁麒却像是一下就好了,还跟他说,没事。
但那样,多半都是头晚,他哥过于了。
今早,他还特意留意过他哥的手。
但他哥的手却十分正常。
这倒是让他奇了怪了。
再一想起,郁麒那个恨不得裹成个笋子的样子,考虑起了其他的折磨法子。
大概这就是血脉。
他还是想到了梦羽的可能做法。
心头当真也是给郁麒点了一根蜡。
遇到他哥这么个没心的,还辣手摧花的,当真是算郁麒倒霉。
梦羽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托腮,笑得跟个流氓似的:“呵~瞧他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也不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家伙儿啊~”
紫露都没眼看:“即使如此,哥,你还是下手太重了~”
梦羽觉得,这就是紫露的不对了,一拍桌子:“喂~你哥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我保证,我绝对没有下重手,否则他这会儿一定愧对祖宗~”
紫露当然不可能信,梦羽下手很轻,但也相信梦羽若真的下重手,郁麒得愧对祖宗:“说得倒也是啊~”
再一想起,这郁麒是个‘精’修,又觉得或许是他太温柔了:“看起来,还真是小麒太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