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仍旧没有消息。
已经错过了入学时间。
在赵必晖来到北方的大学,忙碌于课程和社团时,费琼斯正望着远处冬日的汪洋,海风狂乱地撕扯,眼前是一片渺茫。
刚才在便利店,他已经第五次目睹客人在柜台前吐得一塌糊涂,只能机械地清扫。
而明明,他和她一样有洁癖。
海鸥呕哑嘲哳。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犹如在荒漠中的困兽,即将饥渴而死,而海鸥会化作秃鹫,分食他的尸体。
毫无由来的,他忽然想起上一个冬天,和她一起去吃粉。
那碗加了特辣的米粉,滚烫,回忆起都仿佛能闻到扑鼻的烧灼。
他从海滩上起身,想去寻找一款同样的辣椒。
冬日,寒风刺骨,街道上一片衰飒凋零,处处是寡淡的颜色。
人也分外的瑟缩,像是要缩回到洞穴中。
经过一栋蓝色小楼。
里面伴随着风声,飘来一段断断续续的钢琴。
音节零落,一颗一颗如雪花覆盖在他的胸腔中。
须臾之间,仿佛幼年时阅读《白雪王后》,脑中有明灯骤然开启,而这次,是一团雪花在他的心脏上挤压,争吵,忽而轰然爆炸。
他的整颗心从冬季苏醒。
他明白了自己已经与她分别。
此后,不会再相见。
他站在苦寒海风中,站在迟疑悲悯的音乐中,站在永远也回不去的往事中。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现。
如童话中一般,加伊流出的泪水冲刷掉眼中的冰镜碎片,他感到自己从前一直包裹在心脏上的厚壳逐渐消融。
他感到了痛。
迟到的钝痛伴随着新生的心脏的搏动,一点点蔓延,逐渐席卷全身。
他已经失去了她,从此世界继续陌生。
回到家,比以往早一些,客厅传来吵闹的汽车综艺的声音。
他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上楼,走进房间,打开行李箱,从最下面找到那条手链。
眼前浮现出她对着一堆磁带缓慢编制的景象。
那凝然不动的侧面,睫毛分外纤长。
那晚,他戴着手链入睡。
梦见了她。
还是一个冬日,有雪。
她坐在公交车站,穿着那身淡红的羽绒服,对他招招手。
他过去,想坐在她身边。
但她却起身,声音空灵遥远:
“我要走了。”
他想问你去哪里,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接着,她伸出手指,摘去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极近的呼唤:
“费。”
“费。”
他猛然惊醒,发现有人在掀他的眼皮。
“费。”
眼前是Aria那张圆圆的脸。
他有些怅然若失,捂着额头坐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她往后瞄了一眼,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偷听到:“a ghost.”
“ghost?”
她严肃地点点头。
正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小女孩又悄悄说:“我害怕,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皱眉摇头:“不行,你不能我和睡一张床,如果你的确害怕,我睡在你床边的地板上,可以么?”
Aria连连点头。
他掀开被子,拉起她的小手,跟着她回到她的婴儿房。
看着她爬上小床,又把掉在地上的小狮子放在枕边。
他随便拿起一个枕头,睡在地板上。
迷迷糊糊之间,眼缝中似乎窥见一些奇怪的光亮。
他撑起上半身,看向门外。
明明应该是漆黑寂静的深夜,外面却仿佛是宴会一般热闹。
疑惑回头,看见Aria已经醒来,两手抓住床边的围栏,双眼焕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去看看,”Aria念叨着,格外坚定,“去看看。”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也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牵着女孩走到楼梯口,见到光芒是从厨房传来的。
这座房子,年代久远,几代人生活的痕迹烙印在每一处木板上,处处幽苔暗生。
难道真的有鬼?
Aria几乎是聚精会神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小猫一样轻。
走到厨房门口,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前十九年的三观彻底碎裂。
一个白胡子老头,身形瘦长,犹如一只老式木偶,正站在餐桌上,用一双极其灵活的双腿跳着爵士时代的舞步。
头顶的灯光像是从过去借来的,昏黄又璀璨。
Aria如同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游乐园,开心地拍起手。
他只抿紧嘴唇,希望自己早一点醒过来。
老头一支舞跳完,潇洒鞠躬,挥手告别。
在他消散的瞬间,灯光熄灭,周遭重新被黑暗笼罩。
Aria打了个哈欠。
遽然间,他想起自己见过这个老头。
在婴儿时期,他被抱着第一次来到这座老屋。
他就坐在厨房里笑着看向他。
那是他的曾曾祖父。
第二天,母亲在他即将离家时叫住他。
告诉他,父亲的公司终于熬过艰险,给他寄来了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