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嫂子被请来郁府时,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房子,心下感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都会被震撼,若不是遇到崔娘子,她一辈子都难以踏足此等华贵之地。
跟着一个女使左转右转,走过不知道多少条游廊,她和小田快被绕晕的时候,前面的女使终于说:“穿过前面的抱厦就到汀兰轩了,娘子请二位来此商议事情。”
季嫂子先客气地道谢,随后问道:“麻烦姑娘引我二人来此,上次来的路我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若非如此,我自行前往就好。”上次她来的时候心里一直在纠结怎么请辞,这番景色真是无暇顾及。
彩菊轻笑一声,对这番恭敬的态度颇为受用,“季嫂子不必客气,唤我彩菊就好。是娘子叫我出来迎一迎的,咱们府里断没有让客人自己进来的道理。”
季嫂子和小田心里又一次感叹贵人家里的规矩真多,伺候的下人教得也是真好。
崔婉璃估摸着人快到了,懒懒地从美人榻上起身,坐在了待客的圈椅上,这两天无事,外边天气又冷,她起床后就窝在榻上翻看那本翻糖蛋糕画册,非必要不下去。
但她今日把季嫂子和小田叫来郁府,主要是研究冬日宴要准备的翻糖蛋糕种类。
而且她想了想,这段时间季嫂子和小田可以住在邀月阁。
崔婉璃搬去和郁文绍同住瑶华堂后,邀月阁一直空着,为着尽快筹备冬日宴,崔婉璃让季嫂子和小田住进去,有什么事情沟通起来也方便。
“冬日宴的日子我和母亲商量后,定在了腊月十五,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十五日的准备时间,足够了。”崔婉璃边说边拿出她亲手画的翻糖蛋糕册子,在上面把她想要的都标了出来,指给季、田二人看,"年节里各府都要采买年货,咱们趁着这段日子好好把货物准备起来。我已经想好了,午后我就去印刷一批纸榜,安排人在热闹的路口分发出去。"
季嫂子很赞成她的做法,拿过册子查看上面的标记,回道:“娘子的主意甚好,纸榜发出去,若是有人想订,只消送个信就好。不过郁府门前人来人往不像样子,我和小田还是搬回铺子住,只在腊月十五这一天来府里帮忙,这样可好?”
“你比我考虑周全。”崔婉璃暗叹自己疏忽,见季嫂子和小田聚精会神地盯着册子看,她补充道:“翻糖人偶做起来难度比较大,但利润也高,考虑到你们并未出师,冬日宴前只把这尊魁斗星君做出来就好,我们把重点放在翻糖做的小玩意儿上,像梅花簪、芍药钗、牡丹荷包、绿玉斗这些小巧精致的翻糖摆件,就可以多做一些,冬日宴上给每位娘子都送上一个,方便她们随时赏玩。”
季嫂子思索片刻,道:“我和小田已经把之前预订的单子都做好了,这几日分别给各府送去。像魁斗星君这种难度的,我只需三日就可以做好。”说着她翻到册子的另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道:“这尊九天玄女我看着像是划过标记,若娘子担心我二人能力不足,那我可以跟您表白表白,我二人一有时间就练习,虽然尚未出师,但娘子若是在旁指导,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出来。”
崔婉璃犹豫了,她不是不想这么做,但考虑到季、田二人手艺不足,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若把不合格的作品放到冬日宴,还会对锦程糕铺的名声不好,这样年后还怎么开新铺子。但不这么做,只靠那些小玩意儿,她粗算之下,年前确实难以凑齐五千贯。
季嫂子看她犹豫不决,上前道:“娘子若是还有顾虑,我可以起誓,若不能在冬日宴之前把九天玄女做出来,工钱我就不领了。”
小田也忙应道:“是啊,娘子对我这么好,哪怕不睡觉,我也把这些都做出来。”
她二人肯这么说,看来决心是很大的了,崔婉璃心里一阵欣慰和感动,接着道:“既如此,你们需要什么随身跟我说,一切就拜托了。”
*
翌日,崔婉璃带着人去城外的庄子里,要把老太师请回府。
刚进去就觉得不太对劲,从外门进去,一路走到二进院内,没有遇到一个人,彩兰喊了几个名字,也没见有人来应。
“彩兰,庄子里有几户人家?”
彩兰回道:“娘子,庄子里有两户佃农,还有几个长期雇的杂役,他们都住在门房那儿。”
崔婉璃接着问:“现在正值寒冬,田里没有活计,这些人是不是回自己家了?”
彩兰想了一下,回道:“往年都是等领了府里发的年节的奖赏,他们才会回去过年,此时不可能会空无一人。”
穿过院门,崔婉璃听到一阵咕咕咕的叫声,混杂着扑棱扑棱翅膀扇动的声音,愈加急促,院门内一团白影扑出来,她没来得及闪避,咣叽被装了个正着。
彩兰急忙上前为她打理衣裳,气愤道:“娘子,这帮人竟连一只畜生都看不好,一定要狠狠罚过才行。”
崔婉璃看着那团白影一阵无言,冬天万物萎靡不振,这只鹅还能如此精神,看来养得不错。
这只大鹅估计没想到今日来了个不速之客,瞪着一双小眼睛打量二人,咕咕叫了两声后,就扑闪着翅膀飞出去了。
崔婉璃此时想的倒不是惩罚谁,她担心庄子的安全。临近年关,汴京城内出了几起入户抢劫杀人的案子,老太师住在城外的庄子,更加不安全,本该派人保护才是,但前些日子事多,她没想到这点。若是哪个不长眼的贼人抢到这里,丢些东西倒罢了,若伤了人,惊到老太师,还怎么好好过年?
小院里垒着鸡窝,还用栅栏隔开了好几处区域,不过只有零星几只鸡和大鹅,走得近了闻到一股血腥气,还夹杂着屎臭味。
转瞬间,崔婉璃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血腥残暴的画面,庄子里的男女老少四散奔逃,凶恶的贼人拿着大砍刀追在他们后面,老太师血肉模糊地躺在血泊中。
她觉得右手臂又开始疼了,忍不住用左手握住伤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倒下,幸好彩兰稳住了。
彩兰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道:“娘子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气?”
彩兰抽抽鼻子,说:“有,像肉铺子里的味道,有些骚。”
崔婉璃跟着这股血腥气味转到后面的水井旁边,一只猪躺在血泊中,脖子和四肢被开了口子放血,流出来的血还冒着热气,猪后腿小幅度抽动,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在这里,什么人杀猪杀到一半走了?
这时一个老仆从卧房出来,来到崔婉璃面前,招呼道:“崔娘子,太师在卧房里等着,请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