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姐?”
果然是那个低沉性感又充满故事感的烟嗓。
钟粤本不想理,却又实在抵挡不住诱惑,很想听她会说些什么,手不听使唤地就拉下了覆在脸上的毛毯,露出一双有些迷蒙的眼睛来。
“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钟粤坐直了身子,笑意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然后立刻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声,“虚伪。”
她又忍不住去看她。
真的是好漂亮好有韵味的一个女孩子,尤其那双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怎么能生得那么好看呢。
所以即使他们两个真背着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又能怪谁呢,她长得就是很符合美术生对于黄金分割构图的执念啊。
她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没事非要去学什么艺术,这下好,在这欣赏起自己男朋友的情人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对视了几秒,空气静默。
“你找我……有事?”最终还是钟粤先开了口。
“钟小姐,你真漂亮。”女孩由衷一笑。
“啊?没有没有,还是你更漂亮一点。”钟粤摆摆手。
女孩不置可否,只是朝茶几上努了努嘴,“我听Felix说你从早晨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就从食堂帮你拿了点茶点和水果上来,这个国王饼你一定要尝尝,算他们本地特色,还有这个酸奶,味道也很好。”
钟粤怔住。
这个结果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的,她不敢输了风度,赶紧欠身道谢,“谢谢,辛苦你了。”
“那你慢慢吃,我那边会还没开完。”
Solene说完就微笑着退了出去,只留钟粤一个人无力瘫在了沙发上,比之前更郁闷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好美好体贴,又兼具个性和棱角,认真工作的样子更是帅到没边儿,连身上凉凉的烟草味都那么迷人,她要是何嘉佑,在这两年半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估计早爱上她一万遍了。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从老佛爷出来两人浑身上下都焕然一新也没有缓解,甚至中间他和法务部的同事在办公室聊什么版权的案子她都没仔细听,一直漫不经心用小勺挖那盒意式黑松露风味的酸奶。
可是该死的,她挑的酸奶竟然都那么好吃。
钟粤比谁很清楚,她的难过其实跟Solene本人关系不大,而是源自爱情里排他性被摧毁后的巨大心理落差。
她和她被他看见和选中的方式太像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那里是特殊的。
原来并不是。
这样不洒脱又让她觉得自己很没有格调,失格是比失恋还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于是就更别扭。
直至何嘉佑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到底,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
钟粤有些心烦意乱,“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那我们今天吃了饭早点回去。”何嘉佑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身后的司机,示意他先回去,又自顾自笑道,“跟你说点好玩的,那边几个扒手已经跟了我们半天了。”
钟粤一愣,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正盯着他们看,即使明显已经被发现了,也没有表现出闪躲和羞愧的意思来,其中一个长得也算马马虎虎的年轻男人甚至还坏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何嘉佑抿抿唇,“哦,这是偷不到钱财开始觊觎你的美色了。”
“你烦不烦。”钟粤别过头去,有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在巴黎这么多年,有没有被偷过?”
“无数次。”何嘉佑眨眨眼,“你知道的,中国人在他们那个群体的眼里差不多就是行走的钞票,向来都是重点关注对象。有一次,我甚至连腰带都被他们抽走了。”
“啊?”钟粤忍俊不禁,“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就只能两只手提着裤子回家呗。”何嘉佑大笑。
钟粤想象着他那个狼狈的样子,也笑出声来。
继而又很怀疑他是在故意编故事哄她开心,深深看了他两眼,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这些人怎么不好好去找个工作呢,非要干这个,难道是因为‘偷’会让人产生成瘾的快感吗?”
何嘉佑摇头,“不知道,没偷过。”
钟粤斜睨他,“真没偷过?哪怕偷情呢?”
“偷情?”何嘉佑的表情极为震惊,“跟谁?”然后又很傲娇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顶着这么一张帅脸的男的,我需要偷情?我喜欢谁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表达好不好?”
钟粤勾唇,神色认真,“怎么表达?”
“就……”何嘉佑顿了顿,“就想办法靠近她,让她注意到自己,再疯了似的主动示好呗,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她缺什么就弥补什么,尊重她,理解她,好好爱她,保护她的梦想,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条件地相信她……怎么,这些钟小姐您,都感觉不到吗?”
“哦。”钟粤斜眸,“所以当初请我冒充你的助理也是你示爱的一种方式?”
“你说呢?”何嘉佑似乎觉得她有点不可理喻。
钟粤笑笑,没说话。
然后就大步走在了前面。
此时正值春节前夕,巴黎的街道也满是中国面孔和中国年元素,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喜悦,哪怕是满大街的小偷都因为今天接了好几个大单而眉飞色舞着,唯有钟粤和何嘉佑,一个冷若冰霜大步流星,另一个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满脸都写满疑惑。
“不是。”何嘉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制她停下来,“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
钟粤咬咬唇,“没怎么呀,就是突然很讨厌你。”
何嘉佑有些不确定,但心底已经有个荒谬的念头在逐渐成型,于是试探道:“你该不会是吃Solene的醋了吧?”
被猜中心事的钟粤像是爱酱被踩到尾巴,只差当场跳起来,“胡说什么?”
但脸颊和耳廓上的红却早已将她的心事出卖个彻底。
何嘉佑叹口气,将她扯入怀中,吻了吻她的头发,解释道:“本来是不想跟你说的。”
街上都是人,钟粤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也就没有剧烈挣扎,只是语气有些淡,“不想说就别说。我爸刚还给我发消息说想我了,我一会儿就看下回国的机票,应该还能赶上明晚和他吃团年饭。”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何嘉佑的眼神突然有些破碎。
钟粤轻嗤,“怎样,你还想绑住我不成?”
“Solene之前在国内失手杀过一个人。”
“什么?!”钟粤失声,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确切地说,是正当防卫,死的是她那个家暴的丈夫。”
“为什么呀?”钟粤羞愧得恨不得当场抽自己几巴掌,“她那么漂亮!为什么会挨打?”
“就是因为她漂亮呀,不仅仅漂亮,确切地说,是太漂亮……导致那男的后来总疑神疑鬼,一吵架就打她,还不离婚,说是只要她敢离婚,就弄死她全家。”
钟粤流下泪来。
为千千万万个类似悲剧中无法自救的女性,更为那个美好潇洒到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的坚强姑娘。
“别哭。”何嘉佑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她不希望别人为她哭,她只想和过去彻底告别。”
钟粤点点头。
“案发那天,是那男的先杀死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Solene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她为此还做了三年牢,因为这个记录一直找不到工作,所以我才……你也看出来了,她原来的履历很优秀。”
“别说了,我都明白。”钟粤打断他,心里已经内疚到了极致。
同时,也为何嘉佑骨子里的善良和悲悯而深深感动着。
她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你要爱,就不要爱一个只对你好的人,而是要去爱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这样,才大概率不会出错。
而他,就是那个老天派到她身边那个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
两人后来手牵手在街上走了很久,直至被街上浓郁的年味驱散心底所有阴霾。
然后钟粤才想起一件事来,问他:“你今天下午和法务讨论的那个版权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哦。”何嘉佑冷笑,“你肯定猜不到,何氏家居的设计师搞抄袭,竟然抄到我头上来了。一共八款产品几乎一模一样,其中有款纸灯还是我妈妈设计的拿过奖的作品,之前好多明星在IG上发过的。”
钟粤愕然,“他们是抄袭之前就知道是你的东西吗?”
“大概率不知道。不过很快,他们就要知道了。”
钟粤回过味儿来:“你要告他们?!”
何嘉佑用手指覆住她的唇,“惊讶什么。做艺术品这行,最重要就是原创的灵感,复制和抄袭对于我们国内的工艺,简单得要命,我十分相信,抄袭的也肯定不止他们一家,但是,谁让他们何氏家居是行业第一呢。你猜,他们靠我这几款产品,卖了多少钱又要赔我多少钱?”
钟粤茫然地摇摇头。
“宝贝。”何嘉佑放开手指温柔地亲上来,直亲得她唇角湿湿的才停住,“你想听严湄当面给你道歉吗?”
“???”
钟粤上一秒还在为他的救赎感落泪呢,这会儿直接都懵了。
他这……是不是也太爱憎分明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