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粤第二天醒得很早。
不是前一天折腾得还不够累,而是她认床,还有点光线敏感。
而昨晚,他们都忘了拉窗帘。
越过异国风情的建筑剪影,她看见天边的颜色才微微泛白,很柔和,也很陌生。
到处都很安静。
雨已经停了,午夜时分停的,钟粤记得很清楚。他们后来还开了一瓶香槟,就坐在小露台的藤椅上喝的,结果还没喝一半,他就哄她进浴室又做了一次。
不用去看,她也能想象出整座房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因为卧室的凌乱已经足够令人脸红心跳。
嗓子好干,身上好疼。
在酒精和夜色的诱惑下,昨晚的两人显然都有点迷失,到最后,她和他似乎都变成了脆弱的薄纸,不断地被揉皱再展开,直至对方身上都是和自己相同的折痕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这一切当然是钟粤在踏上飞机舷梯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想到的,可她显然还是低估了一对久别重逢的年轻恋人食髓知味后的身体本能。
他们俩还真是绝配,连在这一点上都这么契合。
何嘉佑之前就说过,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同类的身份。
钟粤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那时甚至还没说过话。
他笑,“不需要多余的对白,单靠嗅觉就足够了。”
她于又是问他都闻到了什么。
他说,闻到的是她的矜持和冷淡外表下,只留给爱人的恣意和炽烈。
钟粤只笑骂了他一句,轻浮。
而现在,她只感觉自己锁骨下方和大腿深处的吻痕沾染的都是他剃须水的味道,蓬勃而侵略感十足,刚好可以呼应她的恣意炽烈,驱散她所有不安。
如果是和他,结婚这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太足,钟粤有些口渴,想起身去倒杯水,可何嘉佑的手臂还圈在的腰上,睡得很沉。
她不想吵醒他,动作放得很轻,好容易将自己从他的禁锢中解脱出来,一不小心又扯落了他身上的被子。
钟粤吓一跳,本能就想帮他盖上,可视线不经意那么一瞥,就凝在了他腰背处流畅的身体线条上。
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她知道,但在这样的静态中,他的肌肉轮廓却并怎么明显,反而无端给人的一种既纤薄又很紧致的感觉,虽说是同样的宽肩窄腰翘……
翘……
钟粤晃晃脑袋,试图赶走那个不合时宜跳出来的字,可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指令快得多,有些东西突破禁制猝不及防汹涌而出,害她还以为自己来了生理期,倏地一下就跳下了地。
这么一跳不要紧,床上那位彻底被她惊醒,两人视线相对那一刹,钟粤感觉整个房间的暖气管都开了花。
又湿又热又尴尬。
“怎么了宝贝?”何嘉佑有点懵。
“没事!你睡你的!”钟粤一把扯过床上的被子裹住自己,“我只是想去厨房倒杯水!”
局势瞬间反转,何嘉佑也红了脸,神情有些无奈,“小姐,哪怕我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呢,你好歹也给我留几片树叶穿穿吧?尤其这大早晨的……”
钟粤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在她意识到应该回避之前,所有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被她系数收于眼底!没了夜色的掩盖,很多东西简直突兀得让人感到冒犯!
下一秒,她已别开了视线,小声提醒他,“你要不找件衣服先穿上?”
何嘉佑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依旧那么大刀阔马的,“又不是第一次看,至于那么害羞吗?再说了,你不是也去学了个艺术吗?我这样的模特,要是放在美院,那都得加钱。”
他还挺骄傲?
钟粤有点无语,嘴角却逐渐勾起,回他:“那确实,美院还真没见过您这款。”
这下轮到何嘉佑着急了,忽地跳下地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她,“你还真去看过?”
钟粤只笑不答。
何嘉佑撒娇:“说说呗。”
钟粤继续逗他,“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何嘉佑这下品过味儿来了,转眸看了看床单,漫不经心问道:“你刚才说你起床是要做什么来着?”
钟粤不假思索,“喝水,感觉好干。”
“那确实要好好补一补。”他环着她的身体转了半个圈,以便她看清楚床单上刚刚那个暧昧的痕迹,语气要多体贴有多体贴,“你在这儿等就好,我去帮你倒水。”
说完,他就裹了条浴巾好整以暇向客厅走去,只留钟粤一个人面红耳赤定在原地,像具风干的雕塑。
好在时间并没有在她的体内停滞太久。
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钟粤赶紧胡乱将单椅上他的白衬衫套在身上,并闪进主卧的卫生间将自己简单清洗收拾了一下。
时刻保持自己在伴侣眼中的形象,是天秤座必不可缺的修养之一。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在这方面比她还要注意,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浴巾已然换成了垂感十足一套米色家居风套装,就连头发都用发蜡抓过,整个人都带着种不经意的慵懒和贵气。
钟粤再一次没抑制住心动,随即又有颓丧。按照这个卷法,她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赢他一次吗?
“喝水。”何嘉佑温柔地将杯沿贴在她的唇上,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就这么喂她喝了小半杯。
房间内的光线已经逐渐明亮了起来,也就是这会儿,钟粤才注意到他手臂上两年前的那个旧伤疤……竟然不知何时,被他改成了纹身?
“这是?”钟粤的眼泪几乎一秒就落了下来,和嘴唇上的水痕映衬在一起,显得她有点楚楚可怜。
“哦,伤疤太丑,改着玩儿的。”何嘉佑故作轻松地哄着她,“这就感动了?”
钟粤不说话,只看着那个线条极简的图案,眼泪越积越多。
她一下想起那年他就是那样忍着手臂被贯穿的痛给她弹完了一整首的《Pasacaglia》并祝她生日快乐的。
那首曲子,她后来听了几千遍。
以至于音乐软件的年度总结都在问她——亲爱的钟小姐,这首歌是否承载了您某段时光的独家记忆?
纹身师的技术很好,将设计者的意图表达得很清晰。
那是沉浮在水面上的半个月亮,刚好和水中那半个倒影组成一整个圆满。上面的半个轻摇于水云之间,映照着整个夜空。水里的半个默默守护在暗处,却又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何嘉佑指了指水中月亮身上荡漾的波痕。
“是风吹起的涟漪吗?”
“是,也不是。”何嘉佑眨眨眼,将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其实是我的指纹,取自这两根手指,我早把我自己许给你了,知道吗,傻瓜?”
钟粤已经哭到不能自已,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只能用力扑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抓住他,也抓住这世上最珍贵也最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份偏爱,并发誓永不辜负。
直到这一刻,她才理解他昨天说的“找不到,毋宁死”是什么意思了。被这样的男人爱过,如果哪天她再不小心弄丢他,大概也只能绝望到跳湖了。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两人也睡不着了,何嘉佑说他上午刚好要去公司开会,问钟粤要不要干脆跟他一块去,去的话,他还有时间带她去塞纳河畔一家很好吃的餐厅吃个Brunch。
钟粤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然后又有些疑惑,问他:“你说的公司开会,是画廊那边,还是Uni-vente那边?”
何嘉佑说是Uni-vente那边。
钟粤思考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在这边还有个团队?”
何嘉佑有些无奈:“不然呢小姐,我们的旗舰店就开在巴黎啊,你忘了?”
钟粤点点头:“没忘没忘。只是有点感慨,三哥你创业也才不过三年的时间,竟然就能做出今天的成绩,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何嘉佑戳了戳她的头:“你少恭维我。”
钟粤笑:“我真心的。”
何嘉佑也笑,散漫中还带着几分自负,莫名就让钟粤想起了当初刚认识时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其实也简单,回头我再跟你慢慢说。走吧,先换衣服去吃饭。”
钟粤这才想起来她的行李箱还在酒店。
何嘉佑问那不然就还穿昨天的那一件?
钟粤从地上捡起那条被他扯掉了好几颗扣子的连衣裙,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都这个样子了怎么穿?”
何嘉佑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条裙子的中式扣袢实在难解,他昨天确实有些心急……
“不然你穿我的好了,你个子这么高,穿男友风的衣服肯定帅极了。先出门,你都来巴黎了还怕没衣服穿吗?”
钟粤被他气笑:“我再高也还跟你差着大半个头呢,好吗,哥哥?”
“没事,哥哥有办法。”何嘉佑拉着她走进衣帽间。
钟粤昨天没好好看,今天这么一瞧,才发现他的衣帽间甚至比他妈妈的还要大上一倍,里面按照季节和功能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还都打理得整整齐齐,对强迫症患者很友好。
何嘉佑先是随便给自己挑了身中规中矩的商务西装,然后才开始帮她挑。
也是奇怪,那些的设计浮夸的秀款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还好,可一到钟粤身上就莫名有点好笑,看来,无论什么时候,时尚都是不人人都可以驾驭的。
相比于他的认真,钟粤就有点吊儿郎当,一会儿把他的胸针别在头发上,一会儿又摸摸某些衣服上的钉珠和羽毛。
“哥哥。”钟粤故意用这俩字恶心他,“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话还没说完她就笑出声来。
“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何嘉佑递过一套浅军绿色的西装短裤套装过来,“试试,穿这个配你昨天的短靴肯定特别飒,也给那些老外一点震撼,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大气的亚洲风情。”
钟粤的注意力却没在衣服上,只问:“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或许,我们完全也可以生个儿子继承我的衣帽间嘛,对吧?”
钟粤惊得手里衣服差点掉到地上,“你怎么知道!”
何嘉佑瞥她一眼:“没事,你想生什么生什么,只要是我们的都好。但一个也就够了,免得像严湄和何世雄似的,孩子一多起来,有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