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陆机写的。
“不眠之夜啊。”
羊欣重重叹气,拾起羽箭,四周守卫却没有一个被惊动的,这更是令人绝望的事实。赵国的探子都摸到他院门边了,自己人却连他的影子都没察觉。
信倒不像是来劝降的,写的好像他和陆机是多年的老朋友。
“……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微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羊续则无伤也。”
既言明降后的丰厚待遇,他还能在蜀地封个异性公侯;又拉出百八十年前的老黄历,说我们祖上的交情,不如现在就重归于好,不失为一桩美谈。
言辞恳切,要不是连陆机面都没见过,他差点就信了。
他将信塞回纸笺里,凑到灯火处,看着它一点一点地被火苗蚕食殆尽。
没有陆机,他一样能雄踞汉中,称霸一方。
他羊欣可不是随便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乱世英杰枭雄辈,岂可无我?
一夜无话。
昨晚的激昂慷慨还未消散,羊欣感觉自己的人都精神了不少。他像往常那样走进残存的皇宫,有还未烧净的宫殿,正好用来议事。
四周静悄悄,走在路上只有火后的焦糊味道,和路边脆得出奇的断垣。
他踏上了原本洁白,现在已然一片漆黑的台阶,身子却突然顿住了。
不对劲。
十分的不对劲。
他缓缓地转头,身后他走来的路上,已经悄悄站满了刀斧手。
殿门打开,他的合作对象,曾经共赴水火的好兄弟,正眯着眼,在阳光下戏谑地看着他。
“抱歉,兄弟。”
杨开宁,也就是绵竹杨氏的家主,声音冷冽而讽刺:“燕国许我安乐公,我又何必与城中百姓共存亡呢?”
“背信弃义,人所不齿!”羊欣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知道赵国给我开了什么价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开宁的嗓音已经露出了笑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看着面色赤红的羊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偏不。”羊欣沙哑开口。
他猛地抬起头,仰头吹出一声长哨。
鹞鹰闻声掠起,往城南飞去。
“你要干什么?”杨开宁这次感觉不对,将一身的嘲讽收起。
羊欣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你要我的头向燕国投诚,想必现在还没打开城门吧。”
杨开宁不由得随着鹞鹰的轨迹转头,看向南方。
“现在,”羊欣笑得声嘶力竭:“我比你快了。”
轰。
南门外,整肃完毕的赵国军队,看着眼前逐渐打开的城门,向前踏出了一步。
贾仪站着,一只手仍端着茶杯:“义动君子,利动贪人,这怎么会是腐儒之言呢。”
陆机看着太阳,背过身,看向光芒下的铁甲。
“先拔牙门纛,再立夺胜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