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贾思协的兄弟站出来!”黑袍客大吼一声,不远处顿时有人响应,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怀抱双剑走出。
贾仪挣扎着想起身,也顾不上右手剧烈的疼痛,血水如同漏壶一般滴下。但无名的黑袍客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老者。
“这位就是闻名遐迩的‘阴阳司公’呼延平,今天,他将送你们父子一起团聚。”
他抬头看向静默的月轮:“时辰到了,动手。”
比他更快的是一柄剑,剑身洁白,所向之处,仿佛融化进月华之中一般。
黑袍客轻松地侧身躲避,就在这闪躲之际,一道身影已经从高空跃下。
陆机看也不看四周蜂拥而来的人群,拔剑,一剑斩断困住贾仪的铁索。回身与当头斩下的刀硬拼一记,借着冲劲,右脚重重踏向地面东南方向。
霎时,天旋地转,地面花纹不规则地龟裂,黑袍客这才看清了那是四幅图画。
《三顾茅庐》《三打白骨》
《孟母三迁》《夸父逐日》
“事不过三,贾思协好算计!”黑袍客在心中怒骂。
“你走不掉的。”他大喝着,操刀大踏步砍来:“我潜伏桓玄帐下数十年,费尽心机,就为了这一天,怎么可能让你这个毛头小子坏我好事!”
陆机的脚步踉跄,他凭借身体,强行打开这道暗门已是极限,别提再做抵抗了。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贾仪抱在怀里,将良辰胡乱地缠在腰间,听着身后巨大空洞里,若有若无的水声和风声。
纵身一跃。
他怀里有一万个太阳。
所有噪声都离他而去,除了下坠的风声,只有鼻尖微弱的芦橘香味,和代表着不安的血腥气。
或许,殉情真的是古老的传言。
后背直直地拍在水面上,陆机大喜,用尚有余力的左腿凫水,从水下钻出,巨大的空洞传来幽远的回响。
他甩掉满脸的水,低头看去。贾仪不语,双眼紧闭,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河水,唯有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前襟。
“陆机。”细弱游丝的声音响起,却不亚于在陆机心头起一声惊雷。
他立马停下动作,将头低下,肌肤相贴,感受着寒冷之中,仍存的一点温热在耳边缠绕。
“我恨你。”
陆机笑了,他近乎自言自语道:“你还有力气恨我就好,撑住,我们先游到外面去。”
不远处响起一声咳嗽,随后亮起一点火光。
“大将军这么狼狈呢。”毛忠明举着火把,站在不远处的岸边,一只脚踩在掉下的碎石上。
“谢谢你,帮我一下。”陆机将一只手递给他,另一只手搂着贾仪,借着力爬上了岸边。
借着火光,才发现毛忠明也没体面到哪里去,外衣尽裂,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
毛忠明怒而发笑:“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要不是你咄咄逼人,我们还有的谈。”陆机将贾谊湿透了的衣服剥下,一边指挥蹲在一旁的毛忠明:“非礼勿视,你转过去。”
“嘁。”毛忠明生起火堆,想了半天还是解释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是……”
陆机没有回头,顺手从名叫“十四势”的黑匣子里,拿出伤药、纱巾、衣服……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熟悉这东西。”毛忠明托着下巴,等陆机给贾谊换完衣服,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老师讲过。”陆机看着睡的昏昏沉沉的贾仪,“他没认真听。”
“那你跟我拼死拼活?”毛忠明索性坐下来,“好了,等小情人没了开始跟我急。”
“你带的人不全是你的人。”陆机把身子挪挪,挡住毛忠明探究的视线,“赵谦敬虽然昏头,但也不傻,戏不演全套骗不着他。”
毛忠明无所谓地耸肩:“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杀了赵谦敬,扶持长沙王上位。”
“你倒是会做美梦。”毛忠明感觉陆机在异想天开:“我在他身边这么久,有机会我早动手了。”
“你给我在武昌谋个差事。”陆机在地上写写划划,“先按兵不动,看看赵谦敬的反应。”
说着,陆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你一起来的同知和佥事呢?”
“杀了。”毛忠明风轻云淡,“听到我们之间聊天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陆机深深地看了眼他,转眼偏过头去:“我不如你,抚恤金多给两金吧。”
“随你。”毛忠明不以为然,“那黑袍客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陆机点头,但下一句话就打破了惆怅的气氛。
“借我点钱。”
“哈?”毛忠明看着一脸认真的陆机,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不是和李平做走私……”
陆机有点不好意思:“都填军费里去了。”
而且他和贾仪这一路流离,可以说是把家底都掏空了,现在做到了真正的身无分文。
毛忠明震惊地点点头,不由得发出感慨:“果然贪的比赚的多,看来这么些年我还是贪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