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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苦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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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人选怎还未定下,这实乃无矩,国家怎可一日群龙无首!”有人气愤道。

“子台兄,此事并不是三不着两的事,太后娘娘想自己的儿子做皇帝,朝臣又都支持三皇子,硬拖拖到了现在。”

“哼,大皇子,二皇子那两人纨绔名声在外,上台不得成了昏君,又无治国理政之才,合该自己聪明退下,也算为国家奉献了!”子台说话的声音不小,一时引得旁人相忌。

同行的人拦住他:“好了,此朝堂天家之事也是你我庶民可议?快快住嘴!小心惹祸!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命,天家的事离我们太远,也不必去纠缠!”

“不!范兄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们是平民百姓,可是也为此天下之一人,民为贵,君为轻,怎的连言论自由都没有了!当我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那我今日偏要说出来!大伙儿吃茶的,看戏的,热闹的,对朝堂之事退避三舍,缄口不言,将来连发声的机会都没了!如今前有北汉狼子野心,邻有上邺烽烟四起,后有封尹虎视眈眈,怎能容庸才登台?”

他说话其实没白费什么力气,但声音却被夹杂着冷冷油雪的寒风怼出去好远,在市井中阵阵回响,有人热血沸腾,有人胆战心惊,有人鸦雀无闻。

“对!我也不赞同大皇子上台,若真为太后所愿,这天下就是独孤氏的了!她乃前朝遗孤啊,诸位!当初先太祖救民于水火,历经半生戎马才建此功业,怎容得一女人用身体和孩子就将此天下窃了去!你我各位都羞不羞?愧不愧怍于庾国?”有人随声附和,还将独孤氏拉出来调侃,便是越说越兴起。

几个月,传遍了京城。

白马街忽而就涌起抗议之言,或紧或慢,或如残滴之漏,或如迸豆之疾,或如惊马之乱驰飞过重重宫阙,落入正主的耳朵中。

“大胆!这帮市井乱民无法无天,来人!立马将乱事者,不用命者一并押入大军,即刻杖毙!白马街住民皆没为罪奴,即刻施行!敢有反抗者,就地杖杀!看天下有何人敢议论天家事宜!”独孤氏感觉好像寒气在自己的脉络里游走了一圈,却突然堵在了某一处,非常地不顺畅,很是气郁。

周世帝死的当晚,临光侯独孤婴,让她的叔伯舞阳侯通知独孤襄、独孤更始等皇室亲贵和实权王侯们,这些人中,当然少不了左丞相独孤媭,他们在樊王府中,商讨应对局势变化之策。

当时的临光侯独孤婴是家族中的长辈,他临终前,一再要求她掌控朝政,以幼弟独孤明月为核心,牢牢控制南北两军,组成一个全力拥戴皇帝的阁僚班子,让新朝始终给独孤氏家族留一席之地。独孤清风跟随父皇多年的军旅生涯中,磨炼得像姐姐独孤雉那样泼辣、大胆、严酷、果断,她虽没有姐姐那样的威仪而有魄力,但她自信在独孤氏族人中的号召力。

奈何其弟不成器…

现在的她野心十足,认为孝庾帝亲子只有三子,三皇子那是一位胆小、怕事的书呆子;萧裕是陛下的少子,年幼无知,尚不成气候。

只是三皇子萧璟仍不可小觑,朝中大臣尽数趋倒于他,所以必要时她会以天子令,调灌婴剿之。对于住在京城的陛下的两位弟弟朱虚侯萧殷,东牟侯萧胤也可谓不可不防……

沈南齐不以为然地嘲笑道:“怕他个鸟!他们一无兵权,二无靠山……”

独孤氏则怒视道:“你知道什么?他们身后尚有陈平、周勃这些先帝老臣。叫你们设法除掉他们,到今天连人都找不到,简直是一群废物!那就白白让三皇子横在那里阻挡着咱们不成?”

沈南齐是少不更事之徒,眼睛里只有荣华富贵,肚子里全是阿谀奉承,若是论起应变才略,问他们可是找错了人。

这时,听独孤寡氏问起,沈南齐说道:“依奴才看来,如今皇上新去,朝廷外尚不知晓,太后娘娘不如趁此机会,闭了京城九门,不许一兵一卒进出。刀斧压到脖子上,自然乖乖将皇位奉出。满朝文武之中,吴廷掌兵部,谢书添掌工部,周应秋掌吏部,薛贞掌刑部,卫兖掌皇城司,都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的。其他大小官员,七八成也都拜在太后娘娘名下,若是大皇子举事,他们都不会吭一声,即便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拉出去砍了就是。白马街的人都是贱民,京中大局已定,传旨诏告天下,外地督抚纵有不服,也再不敢逆天行事。万一有一两处勤王兵马,也弄不成多大气候,命各地大军围剿,自然会顷刻土崩瓦解。不知太后娘娘以为这样可行否?”

这一番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在场人等皆相顾失色,甚至连早有此意、心里一直图谋不轨的独孤氏也不禁骇然。她腮帮子上的两块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脸色微微一变。

“就这么办。”

沈南齐将此旨令递给卫兖,着手让卫兖去办。

“白马街的人都不必留,不杀干净不足以威慑民众,明白么?”

沈南齐阴冷的声音在寂中犹像鬼哀,不免让卫兖胆寒,纵是他手中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也还是会为此次的杀人规模所胆惧。

“是…”卫兖领命离宫,调动皇司衣军几千人,赴往白马街。

此时的朝堂分为两派,太后党和萧璟党,不过谁也不肯妥协,关键时候起了这样的论调,对太后来说不失为谋反。

白马街的住户皆为平民,五代自朱梁以用武得天下,白马街就成了有功之军的栖所,有过兴盛,甚至与王侯将相的乌衣巷平齐,只是在后周前朝渐渐没为庶民之栖所,少说这里的住户也有千数,这般心狠手辣的名声,终究只能落到他一人头上,卫兖知道自己身后定不得善终,但选择成为沈南齐爪牙的那刻起,他就再无法回头,用他一人,平魏氏之冤,在他看来,足矣。

四处的惊喊逃窜之声渐渐吞噬了他的本心,手起刀落就了结了一户家人的命,他们伏首于地,苍惶地向他求饶,可那没用,太后的旨令是一个也不留…风声渐消,皇城司衣军以极迅疾的速度血洗了白马街,尸体饿蜉满地…

华服人站在巷口一番打量,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条深藏长街之后的白马巷煞是奇特:两侧是一色清森森的石板墙,高得足以遮挡四周屋顶的视线,原本只有一车之路的小巷,在高墙夹峙下成了一条深邃的峡谷。小巷口守着两棵冠盖硕大的老楠木,枝杈伸长交杂簇拥,将深邃的巷道峡谷变得一片昏暗,若是路人匆匆而过,站在老树之外决然看不进巷口一丈。老楠木的叶子已经开始飘落,零星黄叶在巷中随风飞旋,沙沙之声倍显落寞空旷。

思忖片刻,华服人踏进了幽暗的巷道。

消息传回宫中,太后听闻后极为满意,当即赏赐黄金万两于卫兖,当内侍抬黄金万两迎着夜风抬到曲苑时,白马街哭声震天,凌乔惊惧到在曲苑门前呕吐,忽而由远及近地马蹄声响起,沉郁冷漠,行尸走肉,完全没有活人气息。

卫兖的鬓发乱得很,就像农人打梳的蒿草,脸上冻腻住红血,衬着变得诡异魅艳,他从马上踉跄地下来,像只鬼魂扑在凌乔的怀里,再无声息。

内侍官吴长青仍尖着嗓细数太后的赏赐:“黄金三万两,珍缅玉如意三对,东海南珠十颗…”

凌乔浑身打着颤,自己头一次失了主意,她的怀里,是被天下所唾弃,自己也唾弃天下的一只鬼,将来他也会杀了她。

卫兖被下人抬进去,许是夜里遮不住风,凌乔的手脚都僵了,体内的脉血都也同此冻腻住了似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胃里的酸度气汩浪似地一层又一层往上翻着,怎么也抑不下,仿佛没个尽头。

吴长青好心宽慰她,倒是肯把声音压低了:“咱家在宫里熬了这么大年纪,见过的场面多,这的事儿算不得什么,以前改朝换代不都得屠几座城,可先帝爷不是也好好地过?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卫使君是太后和沈大人的奴才,走的也是沈大人当初的老路,如今沈大人日子难道差了?使君领了太后的恩典,要再这么死活样儿,那就是你们糊涂不知福…依咱家说,卫夫人何苦消沉,不如稀里糊涂地将日子过下去算了,没什么没脸之处…这世道…腥风血雨的事多了去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凌乔喉间干涩,好半晌才向吴长青答出一句:“好,我省得,妾叩谢太后娘娘恩典…”

吴长青满意地带人离去,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处,凌乔就支使不出力,将跌倒在地,好在身旁的烟云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了,烟云见凌乔像是七魄散去六魄,也没了别的话答对,用着力将凌乔扶进去,刚跨进门槛而已,凌乔就转回了神,用力地推开烟云,跌跌撞撞地向卫兖房里跑去。

烟云在后面追:“夫人!夫人!”

凌乔被绊了一下,跌在卫兖床榻前,不知地上碎了什么东西,竟生生将她的手划破了,烟云刚好赶到,惊呼道:“夫人!”手忙脚乱地将凌乔扶起:“夫人!别吓奴婢成不成?”

昏暗的烛火下,卫兖半睁着眼,对凌乔奇诡的举动视若罔闻,手指却微不可察地绻了绻。

凌乔再一次推开烟云的手,轻声道:“烟云,你…下去!”

烟云神凄哀婉地看了一眼凌乔,退下去了,顺带关上了房门。

卫兖脑袋昏沉,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声银瓷碎裂的声响,接着就见一失魂落魄的少女破门而入,驱散旁人,垂手静默,眼里无一丝光彩。

他等着她的质问,本是自认不在乎万人唾骂,此刻却不自主地开始惴惴不安,仿佛眼前的少女拿起尖刀刺向他,他就会粉身碎骨。

凌乔走近他,面上没有情绪,缓缓地说:“你违法犯理,有人庇护你,所以没人能收拾你,我也不能,但并不代表将来不能,我不希望世上多出来一个沈南齐,你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就为了杀人?”

卫兖眼前恍惚地忆起刚才白马街上杀戮的情形,张张惊惧的面孔都在流矢飞刀里湮灭,杀的太多,杀到麻木,哀号与残喘,铁甲与冷刀相撞,都刻意般地发出尖利,刺向他的耳膜。

直到凌乔这样问他,他才想起来,自己本来不是为杀人而活的啊…

卫兖呼吸急促起来,难以遏制地发出哽咽。

不!是天下负了他,所有人都欠他,是上天无眼!

凌乔目光愈冷,眼神里迸出寒光:“我不知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情愿做了沈南齐的走狗,可世上苦的人比你多,也没有人同你一样沦落至此…反正,将来的某天,我会替天下人了结了你!”

这话说的决绝,刺挠着卫兖,他挣扎起来,冷不丁地笑出了声:“好…我等你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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