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次春宵

繁体版 简体版
1001次春宵 > 锦书来 > 第35章 巉岩

第35章 巉岩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翌日一早,元稹便找到这酒楼的东家——同时也是梓州刺史府的亲信,称自己与许娘子一见如故倾心不已,想留在身边时常陪伴。

“好说,好说,这是那丫头的福分呐,哈哈哈。”

卢谦跟在他身后,还未来得及出口调侃他风流,便被一把薅住了胳膊肘。

“交你个任务,梓州城东有一许姓老者,年龄五十上下,两个月前伤了腿,尽快弄清楚他的情况,如果还活着,将许娘子带去与他团聚。

卢谦听得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啊?不用我陪着去提审任敬仲了?”

“你只管去,做得好,回去给你请头功,”元稹将他往反方向一推,自己朝着官署的方向快步走去,“提审任敬仲有我一人足够了。”

梓州官署一间晦暗的小房间里,元稹随手翻看着钱文启整理好的案卷。

“很齐全,有劳钱长史。”他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说,“可您也知道,我这次来毕竟背着详覆使的身份,该走的程序可不能少。”

“那是自然,”钱文启唤来侍从,领着元稹朝牢狱走去,“您问完话就速速出来,狱中阴暗潮湿,待得久了终归不好哈哈哈……”

就这样,戴着镣铐的任敬仲被带到了元稹面前,钱文启就在一边准备旁听整个过程。

元稹只当他这个长史不存在,直截了当问任敬仲:“加征钱粮、擅没奴仆、贪赃受贿,你一个小小的泸州监军甘愿背这么多罪名,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句话出口,四座皆惊。

“什么?”任敬仲错愕地看向钱文启。

后者直接站了起来,脸色比这狱中的土墙还黑,“元御史,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根本没有的事!定是有小人作祟!”

说罢竟然招呼一旁的侍从想将他强行带离现场。

元稹懒得与他废话,抬手一掌劈在了钱文启后颈上,直接将人劈晕了过去,另一手顺势掏出自己的御史印信,拦在两个惊怒交加正欲上前有所动作的侍从面前。

“在下是奉天子之命详覆东川,孰轻孰重,二位心里自有分寸,还望三思。”

他的话音没有一丝温度,听得令人脊背发麻。那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元稹重新坐下,换了心平气和的神情与任敬仲聊起来。

“这么多罪行,任监军若执意替他们承担下来,后果可要想清楚。在下不知他们替你应下了什么,只知一旦你认罪伏法,便是再易践行的允诺,也断无一人会如约替你办到。”

任敬仲紧锁的眉头有些松动。

“你身陷囹圄,怕是不知道如今朝中的动向,那不妨听我说说。就在一月前李尚书任淮南节度使,裴户部拜相,随后便着手部署了两税三改等举措,意在削除冗杂租税,替圣人谋得苍生福泽。你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逆着圣人的意思给他添乱,会有何下场?”

他略作停顿,静静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变化。

“何况,加征钱粮这样的事,如何是你一个监军能一力办到的?到时若再加一条包庇之罪,结果可就更难说了。”

狱中潮湿腐朽的难闻气味,迷得人鼻腔、眼睛阵阵酸疼。任敬仲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早已布满冷汗,他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只瞪着眼前这个冷峻锋锐的年轻御史,似是耗尽心力一般。

指了自己来顶罪,明明也说好只有贪赃这一条罪名,怎么如今又对这朝中派来的御史改口?

他们这样的人,当真是信不得!

“好,我说。”他沙哑着开口对元稹道,“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钱文启在挥之不去的疼痛中醒来。

一睁眼,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亮堂的书房中,再定睛一看,却见元稹正守在床边紧紧盯着自己。

“你!”

他被吓得一激灵,当即坐起身向后缩动,指着元稹“你”了半天。

“长史莫要紧张,在下不过一时心急,对您并无恶意。”元稹轻笑一声,随即又面露难色,似是想到了什么麻烦事,“可严副使那边,有些……”

“钱文启!”

房门被来着“砰”地一脚踹开,带出的风似乎都有了阵阵杀意。元稹回头一看,果然说曹操曹操到,严皋双目赤红地闯了进来,活像一只发狂的猛兽。

“事已至此,还望二位务必配合,”元稹也不怕他,又回头看看钱文启,“钱长史告诉我的那些事,可真是平添了不少麻烦呢。卢谦!”

武士装束的卢谦紧握着腰间的唐刀,立刻进门应声。

“按律,御史办案期间可调当地行营兵马从旁协助(1),你执我印信,将他二人看好了,务必保证安全。”

“是!”

后续的一切,都非常顺利地进行了下去。元稹一道《弹奏剑南东川节度使状》递回长安,满朝皆惊。

“哎,微之,你也不问问,那天托我去找那位老者,结果如何?”

两人整顿好了一切准备回京,押送任敬仲的人马走在前面,他们则跟在后头信马由缰。连续多日的连轴转,此刻好不容易闲下来,便开始聊起了天。

“嗯?”元稹回忆了好一会,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看卢谦那志得意满的笑,就知道那位父亲定然无恙,父女俩也团聚了。

“说来也算是天佑那老人家,一把年纪又伤得那么重,竟恢复得挺好,如今已能下地走动了,据说当时事发后是被邻家一对老夫妇救下来的。由此看来啊,人真的要广结善缘,若非那老人家平日里行医救人,怕是出事后也难得到那样好的照顾。”

元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平安就好,等东川这边得到彻底整治了,会有更多人重获自由,与家人团圆。”

城外的郊野在夕阳下被染做了橙红色,就如夜里的灯火人家一般。两人催动马匹疾驰起来,被温暖的山风吹着,舒适又快意。

待到眼前出现一座茅草亭时,却见亭下有一人在急切盼望。

“许娘子?”

元稹见她迎着自己跑了几步,连忙勒住缰绳,下马问道,“怎么还留在梓州?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等阿耶再恢复得好点,我们就回家乡去了,有邻居罗叔他们的照顾,我们很安全,放心吧。我……我来送送你们,看着你们平安离开。”

她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似是不敢看元稹的眼睛。

“那就好,”他看看天色,见已是行将落日之际,想到一个姑娘家这个时候跑到野外终归不太好,便劝她道,“马上天黑了,赶紧回去吧。”

她欲言又止,不知怎的,竟一下子红了脸。

“那……那个,元公子,不知可否……可否……”

“怎么了?”

“可、可否喊妾一声名字?”她鼓足了勇气,也不知是克服了多大的窘迫与羞赧,眼中竟又泛起泪花,“我名叫青葭,许青葭,喊一声就好……”

尽管心里疑惑不解,可也好办。元稹笑了笑,大大方方朝她行礼,“青葭姑娘,日后多加珍重。”

“嗯!珍重,”许青葭连连点头,欢喜的泪终于溢出眼眶,她抬手一擦,回以万福礼,催促道,“快去吧,那位兄弟已经走远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回头一看,卢谦那小子果然已经跑没影了。元稹默默腹诽他一句,随即撩袍上马,朗声道别后一扬鞭,青骢马便载着他如箭离弦一般疾驰而去。

阵阵马蹄击起一团团尘土,墨色的披风猎猎翻飞,与那青玉般的马儿鬃毛一同将落满地的夕阳余晖托起,在这荒草丛生的小路上划出一道星火般耀眼的风景。

送别之人久久停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这风景在心中烙下的印记,怕是再难以磨灭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