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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永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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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中不少人根本不知道张愔为什么要叛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牺牲,只知道那兵符一亮,自己就要不顾一切上前线拼杀。

再锋利的刀刃在手,也无法忽视掉那骨肉分离的瞬间,传递到手上的酸痛触感。

所以要追求权力,只要权力在手,就有希望救千万人于水火。

“不说了不说了,”刘禹锡重新穿好衣裳,随手倒出一碗酒一饮而尽,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嘱咐二人,“你们既然要备考制科,那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关起门来好好准备。我们的事,就不要再插手过问了。”

元稹和白居易相视一眼。

“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是不能关上门不闻窗外事的。”

刘禹锡摇摇头。

“要知道,不管是吏治还是忠谏,都没有绝对的自由,”他的神情少见地庄重肃穆起来,“要想考个好成绩,要想在朝堂上顺利起步,那就好好想想他们希望听到的对策与谏言是什么,这不可耻。待条件成熟了,说话也有分量了,到时就算逆天而为,也足以令那白玉墀抖上三抖。”

他们一字一句地听着,随后站起身来,深深弯下腰,行下辞别的拜礼。

“哈哈,走吧走吧,”刘禹锡勉勉强强回礼挥手道,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突然这么正经,舍不得你俩了怎么办哈哈哈……”

只是目前距离校书郎秩满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对元稹白居易两人来说,不过问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从明目张胆访友变成竖起耳朵间接打听。

接下来的一切按照人们的计划发展得极为顺利,比如,更名为李纯的皇太子在万众瞩目中接过监国之任,再比如,在太子监国后不久,朝廷便再次发布天子诏书,顺水推舟将皇位也推给了李纯,李诵称太上皇,居兴庆宫。

八月辛丑,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

“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初王、韦等人被委以重任的时候可是显过太白犯昴之象的!太白主杀伐,再明显不过的大凶之兆啊!你看现在都应验了吧……”

“是啊,太上皇久病不愈,不正是王叔文这个灾星所害吗!”

“……”

中书外省在皇城内,平日里几乎只起到传递消息的作用,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比不上对街的尚书省那样门庭若市。可在今天,这里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微之,咱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元稹摇摇头,也不知是在表达没问题还是自己也不知道。

“我踩过点了,外省的围墙和尚书省差不多高,乐天你在外等着就好,我去……”

“啪”地一声,两人的肩膀被同时大力一拍,吓得心跳都漏了一秒。一回头,只见崔玄亮正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两只不可思议的猴儿。

“您二位……这是打算进去偷诏书?咋不上中书省偷去呢!”

元稹一本正经解释道,“中书省在皇宫里呢,大明宫那墙,我是真翻不进去……”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关心则乱。”崔玄亮无奈摇摇头,大大方方踏上台阶往大门走去,“你们不是知道我二表舅在这里当差吗,那就堂堂正正登个记进来,何苦像做贼一样……哎我去!”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大惊失色地惊呼一声,飞快转过身将身后跟着的二人一手抓一个拽着跑回到门口的石墩子后。

这次轮到白居易诧异了,“……这就是你说的堂堂正正?”

“我看到刘光琦在和我表舅说话……”

“刘光琦?”元稹不解地问道,“你怕他啊?”

“俱文珍一党正得势呢,咱们能别惹就别惹,尤其是你微之,我是真怕你和他们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元稹撇撇嘴,“我在晦叔心里就这么野蛮?”

说话间,表舅将刘光琦送出了门,待人走远后,三人从石墩子后面冒出头整齐划一地向他打招呼。

“表舅!”

“表舅!”

“表舅!……哎不对你俩跟着喊什么喊!”

表舅知道他们的来意,抬手指了指一旁无人的小巷道,示意他们过去说。对于白捡两个便宜外甥这件事他似乎没有心情去在意,那愁眉不展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带来好消息的样子。

“留在京城是绝对不可能了,也就是上中下州的问题,若能得中上州刺史倒还好,过个几年就有希望回来,可若是下州司马……”

唐时的下州,人口不足两万户,真真正正的穷乡僻壤。

崔玄亮心惊,“可他们其中有人并未过多参与,也要这样处置吗?”

“连范老将军都被免职了!你说呢!”

闻言,三颗心一同沉入谷底。

“刘光琦刚刚还说,没有当即论罪处死,已是法外开恩。你们若真想帮他们少受些苦,就去求他们,服个软,认个罪吧,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他们一阵苦笑,比哭还难看。他们哪里没有尝试过,一直到上次刘禹锡柳宗元他们明说不要再插手过问之前,几乎是轮番轰炸似的在劝,可结果非但没劝服他们,反倒快被他们劝服了。

人生苦短,总有一些事情决不能退让妥协,如果连这些东西都护不住,纵使大富大贵这短暂几十年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如果认罪有用,俱文珍也就不是俱文珍了。

就这样,永贞元年的长安城,迎来了第一场秋雨。

绵绵细雨连下数天不绝,王叔文就在这样的秋雨里离开京城,踏上了前往渝州就任洲司马的路途。

李纯在他走后的三天,登基为帝。

“是池州,池州和邵州。”

秋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秘书省通风报信。

“什么时候下达的?”

“两个时辰前。”

两个时辰,不长也不短,说不定还来得及呢?

两匹快马飞驰而过,呼啸着朝城门方向而去。

这些天里,秋明按照白居易的指示时刻留心着刘柳二人家中的动向,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贬谪诏令下来的时刻还是这么猝不及防。

到底为什么要闻诏即行,哪怕多给一天时间相送也好啊!

城门外,灞河边,杨柳苍翠依旧,黄鹂迎风而歌。路上行人来去不绝,雨后的泥土气息伴着青草芳泽,令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春天。

“没到吗?还是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元稹抓住一旁大柳树上的一条柳枝,指着上面的白色物件唤白居易道,“乐天,你看这个。”

那是一方丝帛,被系在了柳枝上随风飘动,上面的字迹笔力遒劲,宛如龙飞凤舞:

少年负志气,信道不从时;

只言绳自直,安知室可欺?

百胜难虑敌,三折乃良医;

人生不失意,焉能慕己知?

“是《学阮公体》,真的是他……”

这首诗没有署名,但毫无疑问,一定是刘禹锡的。

他们的和诗,终是在这十里长风亲吻的渡口,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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