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心脏砰砰砰地越跳越快,等着凤予回答的短短时间内已经不由自主地咽了好几口唾沫。凤予已经四年没有回到京都,这四年京都几乎变了个样。
宇文尧对原先凤朝的朝廷党派十分明晰,登基之后他将忠皇党的官员尽数调离朝堂中心,两位丞相,六部尚书全换了新人,三个异姓兄弟姐妹原本都给了实权,最后只剩下顾衢还在明面上掌握军队。
沈涵作为第一个开城门之人,自然而然得到了重用。在沈涵看来,宇文尧所作所为都不缺明君风范——不费一兵一卒,温水煮青蛙都解决了凤朝遗留的隐患,比之史书上众多开国之君也不遑多让。
凤予四年未归,如今回来,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凤予说出了篡位复国的答案,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时间仿佛在狭窄阴暗的牢房中静止了,直到凤予微微一笑:“我不想做皇帝。”
沈涵兀自松了一口气,察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又讪讪地挺直背脊。
凤予对此视若未见,只继续道:“我来京都只是来找一个故人,顺利相认就会离开。京都太挤了,远不如乡野来得快活。我今日不过是无辜被牵连。”
沈涵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殿下怎么会惹上泰和公主?她可是出了名喜怒无常的主儿。”
凤予无奈一笑。
“无妨,此案由我亲自审理,决然不会委屈殿下。只是此案牵连甚广,只能委屈殿下在我府上暂住几日。”沈涵笑道。
沈涵的意思是走个过场,他不可能让凤予一直住监牢,等明日一早找信得过的侍卫把人悄悄送到他府上歇两日,等到魏子恪认罪,凤予自然就能回家。
他计划得很好,甚至亲自挑选侍卫,结果还没等到明日,他前脚刚走,后脚顾衢就来了。
沈涵彼时正在审魏子恪,闻言瞠目结舌:“他来作甚?”
大理寺丞小声道:“镇国侯一进来就奔着卢澄的牢房去了,还拎了个五层高的食盒。”
沈涵对顾衢凤予二人之间的恩怨所知甚少,闻言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沉吟片刻只得道:“随他去,找几个武功高强的狱卒守在外面。”
大理寺丞点头退下了。
而监牢里,托顾衢的福凤予总算吃上了今日的第二顿饭,食盒打开的一瞬间,鲜香热气扑了凤予满脸,他慰叹一声,肚子适时发出了咕咕声。
顾衢捧着凤予的手:“啧啧,真可怜。”他一边说一边将饭菜摆出来,夹了最软嫩的一块肉细细挑光了刺喂到凤予嘴边:“小可怜儿,只有我念着你。”
凤予张嘴接下鱼,吃着吃着忽地被这句话逗乐了,边笑边示意顾衢想喝汤。顾衢索性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小心舀了汤喂他喝:“这案子归根结底得看魏子恪松不松口。虞恣意养着的那帮读书人,骨头都硬得很。”
凤予吃下小半碗饭喝下小半碗汤摇摇头示意饱了:“清高的儒生可不好惹啊。”
顾衢撇嘴:“最烦儒生,朝堂上的日日参我,朝堂下写诗骂我。老子在打仗的时候没见他们出一点力。”
凤予噗嗤一笑,摸了摸他的脸以示安慰:“下次上朝找一个看上去耐揍的儒生揍一顿。”
顾衢幽幽道:“然后被参?”
凤予反问:“不揍就不被参了?”
“……”顾衢倒吸一口凉气,仔细思索一番严肃点头:“你说的有理。”
凤予温柔地摸了摸顾衢的头发。后者不知不觉眯起眼不仅不觉得冒犯甚至还有些享受,于是他主动把头凑上去蹭了蹭凤予的手。
狱卒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险些掉在地上。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镇国侯吗,怎么会主动蹭犯人的手?那可是人的手,不是剑,也不是人头!!堂堂镇国侯也会中邪?
察觉到狱卒的眼神,顾衢斜眼一扫,狱卒蓦地一抖急忙转过身去不敢再偷看。
“哎——”顾衢长叹一声,躺下头枕在凤予大腿上,“也难怪王副院气急上火,他那宝贝儿子可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子,三步成诗七步成文,就等着今年春闱一举夺魁,谁料科举还没开,人先没了。”
凤予轻轻摸着他的蓬松顺滑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没有。他自小就被他爹关在书房里苦读,好不容易有了些名气才被允许出家门。这一出家门比之野狗脱缰业务不及,作奸犯科眠花宿柳,无非是老爹有钱有权帮他摆平了。”
凤予若有所思:“这样啊——”
“魏子恪也算为民除害……嗯?你怎么不摸了?”顾衢不太满意地抬起头。
凤予只好又继续摸他的头发。他的指腹并不嫩,反而带着薄薄的茧,不轻不重地摸过顾衢的头时会泛起轻微的酥痒感——让顾衢几近上瘾,恨不得把脑后的三根金针露出来让他摸一摸。好在最后仅存的理智还是让顾衢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