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顾晖眨巴着眼睛。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那个和和气气的帝王如果真的想救阿爹为什么当时要在城墙上叫出凤予的名字,又为什么要拖到他病发才把药拿出来?
顾晖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忽地一阵脊背发凉。她手脚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敢再想下去,慌忙闭上眼睛。睡觉吧,明天等阿爹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翌日,顾衢的确醒了,肆意潇洒全然不复之前病恹恹的模样。见状,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两日后,大军开拔回京。哨兵带着捷报先行,一路举着顾家军的旗帜穿过无数座城池,所到之处城门大开无人敢拦,在销声匿迹两年后,顾衢的威名再一次响彻整个延国。
消息传到金城时,苏家来了一位等待许久的客人。
“你爹来接你了还不过去?”凤予没有去前厅,他在收拾行李。身旁文鹿安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玩豌豆黄。
文鹿安没理他,撇着嘴把头歪到一边。
凤予于是也不理他,自顾自收拾东西。文鹿安又扭扭捏捏地开口:“前朝皇子落魄成这样,行李都要自己收拾?”
“你都说了是前朝皇子,又不是今朝的皇子。”这种话凤予已经听多了,闻言淡淡道。
文鹿安没来由难受起来。凤予当年多金贵啊,师从天下第一儒士,母妃是武临帝的宠妃,祖父家两代在朝为相,还有宇文家,苏家都与他交好。玉盘珍羞绫罗绸缎不是顶好的都没资格在他面前过眼。
一朝跌落凡尘孑然一身遭人追杀,身边连个背行李的人都没了。
文鹿安鼻头一酸:“都怪宇文尧。”
凤予淡淡瞥他一眼:“要不要弄个巫蛊娃娃写上宇文尧的生辰八字再扎两针?”
文鹿安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羞耻,一时语塞。
凤予收拾好行李,临走前拍了拍文鹿安的后背:“过去吧,你又不能像矜然一样浪迹天涯,乖乖跟你爹回去。”
文鹿安颇为不服:“我为什么不能和苏矜然一样?”
说曹操到曹操到,苏矜然从屋檐倒挂下来嗤笑一声:“跟我一样?你能在南疆被狗撵被虫咬没钱吃饭去街上卖艺?”
文鹿安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他就是再落魄也没试过吃不起饭的滋味。
凤予兀自往前走,骑上马——经历了一个多月的修养他的身体比之前在乌龙村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就咳嗽呕血,上马都轻松了不少。
苏矜然过去:“你现在就去京城?”
“不,我先去一趟南疆。”凤予摇头。
“正好,我和你一起去,我也要去南疆找一位故人。去年就说好去找他喝酒一直拖到现在。”苏矜然打了个哈欠,“顺便蹭蹭凌风十二骑的光,我爹给你养的暗卫我都没见过呢。”
凤予失笑,也没再说什么,轻轻一夹马肚:“驾。”
文鹿安怔怔看着二人离开。没过多久苏家的侍女找过来:“文小少爷,文老爷在前厅等着您,他问您什么时候愿意见他?”
少年沉默片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像是打碎了全部涌现在脑海中。他问:“我爹已经交赎金了?”
“三千两黄金,一分不少。”侍女微笑道。
文鹿安抓住侍女的手道:“好,那你给我拿一千两的银票,就说我偷了你们府里的东西跑了。”
侍女依旧沉稳有礼,微微伏身:“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前厅,文原喝到第三盏茶的时候管家来报:“文小少爷抢了一千两银票逃跑了,看方向应该是往京城去了。”
文原手一抖,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
苏傲皮笑肉不笑并不接话。
“我这个小儿子自幼娇惯,也不知这一千两够他用多久。苏大人,令郎当初离家游历时你就不担心吗?”文原仿佛一个普通的老父亲。
苏傲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你要是担心我立刻让人封闭城门,一个孩子,苏家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
文原笑了起来:“倒也不必大动干戈。”
苏傲心中冷笑。
“儿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就算是女儿也有出嫁的一天,他要去我也不能拦着。既如此,这三千两黄金就算是酬谢苏大人救小安一命,没什么事我还是先行离开。”文原起身道。
苏傲:“慢走不送。”
城外,凌风十二骑中的探子轻一道:“殿下料的不错,文家小公子往京城去了。”
苏矜然奇了:“你这几日时不时激文鹿安想起当年之事就是为了让他逃跑,为什么?”
凤予淡淡道:“他不去京城,小幺怎么有机会活下来?”
“凤盛?他不是坠崖死了吗?”苏矜然皱眉。
“没死,挂在悬崖壁上,就等着我们走了好爬上来。他无处可去只能去京城碰运气,文鹿安要是能遇见他,也算是了却一桩恩怨,遇不上便是小幺运气不好。”凤予收回目光道,“我们走吧。”
轻一问:“殿下觉得那孩子有称帝的能力?”
“目前没有,但未来不一定。毕竟莫欺少年穷的道理宇文尧已经证实了。”凤予淡淡道,“让他去给宇文尧添点乱吧,至少别让宇文尧闲下来。”
宇文尧闲下来,顾衢肯定是第一个死的。凤予心下暗叹,可千万别死了小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