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予温柔地转向顾衢,语气如寒刀过境,“闭嘴。”
顾衢美滋滋地闭嘴了。
凤予继续说:“长乐公主一人在朝顶多再拖两个月,此处距离京城至少有一个半月的路程,陛下此次前来是想催促子渠攻下红水城好回京平乱。”
帐中再次凝固。宇文尧的心思被凤予点得明明白白,虽说不是什么坏事,但这让宇文尧有一瞬间的不舒服。面前这个人虽然身患眼疾,但是却像一柄利剑直戳他的内心。
除了凤予,世上还有这样桀骜又聪慧的人吗?宇文尧刚才打消的怀疑又重新升起。
他不说话,帐中无人敢开口,其余人只能看着宇文尧和凤予遥相对望,空气中似乎有某种难以察觉的诡谲波涛在翻涌。
良久宇文尧才移开视线:“我的确是这个想法。子渠此次出征带走了整个延国最精锐的军队,如今京城出事也只能依仗子渠。”
顾衢咳嗽一声:“臣愿为陛下效力,小小红水城不在话下。”
凤予啧的一声,径直走出帐篷,任由身后顾衢怎么喊都不肯回头。走出帐篷那一刻凤予才觉得心中松开了些,他避开巡逻的士兵,径直来到某个无人烟的角落。
“嘎嘎——”乌鸦盘旋在他头顶,凤予微微抬起手,乌鸦便乖顺地收起翅膀落在他手臂上。
“你可算来了,我打探到好多消息正想和你说。”有一少年自林中走出,一身黑衣价值不菲,年轻气盛面容俊朗,是个颇为讨喜的少年郎。
凤予讶然:“是你不是你哥?”
“我兄长离得远。夜鸦找到你的时候我爹都快急疯了,恨不得立马就飞奔过来杀了顾衢。我正好在这附近索性就来接你,别误会,我只把你送到金城,我可不回苏家。”话到此处少年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苏傲离经叛道的小儿子苏矜然。
“你打探到什么消息?”凤予问。
苏矜然摊摊手:“很多啊,比如说文肃啸前几日请了三个人来文府做客,听说找到你的亲生儿子,想三日后推他做皇帝呢。那傀儡皇帝还觉得自己捡了便宜,实际上成了风口浪尖。”
“天下人又不傻,随便找一个孩子就是我的儿子?”凤予嗤笑。
苏矜然乐了:“别不信,据说那小孩儿手里有武临帝临终前的传位诏书。不过这玩意儿不是在你手上吗,他那份应该是假的……”
话音未落苏矜然发现凤予脸色不对:“那孩子不会真的是你的儿子吧,你跟谁生的?”
凤予没有理会苏矜然复杂的神情和语气,只道:“他不是我儿子,但他变成这样是我之过,我不能不管他。我暂时不能走,得带上他。”
苏矜然皱眉:“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乞儿,何必管他?”
“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乞丐。”凤予叹了口气,轻拍苏矜然的肩膀,“最迟三天,顾衢肯定也定在三日后攻城,他攻城那日我们便趁乱离开。”
苏矜然狐疑:“三日?”
“三日!”顾衢声音郎朗。
“为何?”
“未来三日都是晴日不适合攻城,三日后雨日到来,趁夜攻城必定大获全胜。”顾衢自信道。
宇文尧松了口气,拍了拍顾衢的肩膀:“子渠,一切就拜托你了。答应你的我一直都记得,等京城事了河山平定,到时候天高任汝飞,此去逍遥自在。”
宇文尧这个语气和姿势宛如当初起义路上的少年再现,顾衢忽地笑起来:“我答应陛下的也一直都记得。”
宇文尧也笑起来,正事一了他刚想和顾衢叙叙旧,谁料后者径直道:“晏儿生气了我得赶紧去哄他,不然今晚怕是上不了床。”
说完顾衢转身走了,顾衢一走顾晖箫遇左库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但又碍于宇文尧的身份不敢直接走。
几人大眼瞪小眼,宇文尧没忍住笑骂:“看着我作甚,走走走,都去休息。”
一群人如释重负忙不迭地跑了。于是乎帐中又安静下来,宇文尧再次回想起凤予的身影,晏儿实在是太像凤予了,像到他甚至怀疑那双黑瞳是假的。
什么样的手段能改变人的瞳色?宇文尧不知道,但是他确信世上无不可能之事,只是世人没有发现。他是吗?如果是,顾衢知不知道他是;如果顾衢不知道,若是哪天顾衢恢复记忆会不会改变主意。
“一步谎步步谎,走到现在当真成孤家寡人了。”宇文尧苦笑一声。
个人心思各异,三日艳阳天转瞬即逝,第四日,狂风大作风雨欲来。
小幺头一次穿这么滑溜的衣服,又厚实又舒服,听伺候他的婢女说这件龙袍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好几位绣娘日夜赶工,丝线里都掺着金丝,在日头底下熠熠生辉。
可惜今天没有太阳。小幺——现在应该叫凤盛遗憾地想。
“陛下,文相在前殿等您。”婢女叩门轻声道。
凤盛道:“知道了。”
他去了前厅,文肃啸果然在等他,一见了他就笑着行大礼:“肃啸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一跪,厅中所有人都跟着跪——除了文鹿安。
凤盛清了清嗓子:“免礼平身。”
文肃啸笑道:“陛下,百姓们在等了,咱们现在去刚好是吉时。”
凤盛看了眼外面,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大雨了。他说:“你现在说话只有我听得见,你知道我不是真的,何必还叫我陛下?”
文肃啸声音轻柔:“京城里那位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皇帝,就连凤予也不过是投胎投的好,投到贵妃娘娘肚子里。他们都不过是普通人,他们做得这天下之主,为何你做不得?”
“我是真心实意奉陛下为皇。”文肃啸声音带着莫名的蛊惑,“陛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这龙座也该你坐一坐了,您看,百姓们都等着您呢!”
文肃啸推开门,凤盛立马就看见了外面乌泱泱的人头,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凤盛。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感到害怕,想躲到爹娘屋子里去。
而现在,他油然而生某种豪情。是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可以,自己也可以。
凤盛面无表情迈出第一步——轰!当空惊雷乍响,狂风呼啸,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