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约一下子来到了第五天。
随着守护者们对于彭格列匣的运用日渐熟练,基地逐渐变成了一座兼容着海陆空三种类型动物的动物园。
虽然越来越吵闹,但训练情况是逐步向好的。
除了纲吉。
他第一次开匣闹出了不少动静,以至于后面再也不敢轻易将里头的不明生物放出来。
看着伙伴们挨个掌握了开匣技巧,又一次落后的他,几乎盯着那个橙色的小盒子叹气了一整天。
不顺的事不止一件。
就在大家训练结束后饥肠辘辘抵达厨房准备大快朵颐,却见本该满汉全席的饭桌上破天荒地空空如也的时候——
京子、小春还有一平拉着手制的横幅,说她们决定罢工了。
两个总是任劳任怨地为大家打点好所有后勤工作、善解人意到不愿意为前线的伙伴们添加半点麻烦的女孩子,这一回难得强势地表达了她们的想法。
“已经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其实在发表罢工宣言之前,京子和小春来找过我。
她们问我在这种时候还给大家添烦恼会不会不好,也旁敲侧击试图向我询问关于未来世界的真相。
可我除了内疚地看着她们兀自苦恼,答不上来任意一个问题。
我自己也曾是被不断隐瞒的一员,体会过信息不对等的迷茫与苦楚,便更无法劝诫她们理解与大度。
虽说不能太明目张胆地站队,但我始终认为,有些事情,理应由纲吉跟她们说清楚。
没有午饭的一天只能用泡面来续命。
草草解决之后,我回到了独属于我自己的训练室,里包恩兼任着我和山本共同的家庭教师,午后是他训练山本的时间。
空旷的训练室里只有半死不活的小鼠与我作伴,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中途倒是难得来了个稀客。
感应门应声打开,有人前脚刚一踏入,后脚便花容失色地尖叫了起来。
“呜哇,好血腥的场面!”
闻声,我从众多小鼠中间抬头,不由顺着来人的话音打量了一圈周遭。
横七竖八的小鼠、七零八落的血迹,以及……蓬头垢面的我。
会吓到他,属实合理。
纲吉踮着脚尖踩在鼠与鼠之间的空隙里,蹦蹦跳跳地走近,又惊又疑地指着地面,“这些,都、都……?”
“安心,不是尸体,我能救活的。”
我下意识想要抬手抹一把额上的汗水,所幸及时闻到了手上的腥味。我起身,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手。
再回来的时候纲吉已经倚着墙边坐下,毛茸茸的脑袋低垂,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无声地坐到他身侧,“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适时,一声“咕——”声震耳欲聋。
都不需要追寻声源,纲吉红脸捂腹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讶异:“你没吃午饭吗?”
沮丧的棕色脑袋垂得更低,“吃了,还是饿。”
也是,他一天的运动量比我大多了。
我思索一阵,便要起身,“我房间有面包,我拿点给你?”
只不过身形刚动,下一秒就有温热覆上了我的手腕。
纲吉抬头看我,眉间染着化不开的愁绪。
显然,令他愁眉不展的并不是肉.体上的饥饿。
“花火,我总是一意孤行地瞒着她们,这样真的对吗?”
从他一进来就蔫蔫的模样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烦恼京子和小春的事情。
倒不如说她们的反常其实一直又被他看在眼里,只不过现下爆发得过于剧烈,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分神灭火的地步。
“我明白你的苦心。”
我又坐了回去,“她们天真烂漫,你不想她们像你们一样陷入对未来的恐惧当中惶惶度日,对吗。”
“可是纲君。”我侧过头,直直迎上他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全无所闻才更令人恐惧。”
纲吉愣了愣,双唇微张。
“你不想她们卷入纷争当中,可现实就是她们已经被卷入。她们被迫待在基地里寸步不离,大家给她们提供了庇护,却也建造了一个困住她们的茧房。”
纲吉瞳孔震了震,有挣扎的神色自眸光里溢出。
“纲君,她们并不快乐。”
我微微抬眸,嘴边的话语停顿片刻。
旋即抓住他犹豫的瞬间,再次开口,“其实,我也好,京子和小春也好,我们全都远比你想象中地要坚强,也比你想象中地……更想要成为大家的后盾。”
不重的话音仿佛化作了一粒石子落到那双褐眸里,荡开圈圈波纹。纲吉怔怔地琢磨着我的劝说,看着手心的时候似有一刻的出神。
“后盾……吗。”
他轻轻低喃。
倏尔手心拢上,他一下站了起来。
此番的身形褪去了些沉重,而带上了几分下了决心的坚定。
我猜,今晚应该是不用再吃泡面了。
心下终于熨帖了些,我忍不住揶揄他两句:
“起身这么利索,是不饿了吗?”
“不饿了,不饿了。”
他神色匆匆地跑到门前。
开门之际,那人脚下却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复又折返。
我不明所以看着他回头走到我跟前,修长的指节伸到我的眼下。
旋即脸颊覆上温热,又一触即离。
“脸上,沾血了。”
他笑眼弯弯,蹭去血迹的两指捻了捻,“像个小花猫。”
“花火,谢谢你。”
.
罢工宣言最后只维持了半日,得知了真相的京子和小春比大家想象中的要淡定许多。
皆大欢喜的结局之下,只有不顾阻挠说出真相的纲吉闷声挨了笹川了平看上去就很给力的一拳,完了还被警告不准偷偷找人疗伤。
但我拎着荷莱锁还是悄悄去了一趟纲吉房间。
毕竟是我找的他,不是他偷偷找的人,便也不算是无视警告吧?
之后所有人的训练恢复到了最初那般心无旁骛,纲吉经此一闹,反而福至心头开匣成功。
眼见着Choice战就在明天。
里包恩难得大发慈悲给大伙放了半天假,如获大赦的大家一致决定出门去呼吸几口外头的新鲜空气。
此前白兰已经解除了天罗地网般的布控,如今我们进出基地便不用再像以往那般小心翼翼。
我还是第一次走上十年后的并盛街市。
街市的布局没有太大变化,唯独曾经盛极一时的并盛地下购物中心被改造了。
当然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来来往往的行人在穿着上比十年前更加时髦了些,慢悠悠走过道道剔透的橱窗,里头总有些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吸我眼球。
兴许是太久没出来过了,蓝波和一平展现出比平日更加旺盛的活力,无视着人流车辆胡乱跑蹿,以致于纲吉跟在两位活爹的屁股后面,累得根本直不起腰。
这样稀疏平常的画面,竟让我感觉有几分怀念。
恍若那波云诡谲的未来世界只是将我们集体困住的一个梦,如今梦醒,当下的欢乐和心安才是真实存在的。
……但话还是说早了。
蓦地陌生的气息忽然袭来,一只有力的大手自脑后捂上我的下半张脸。
我只觉呼吸蓦然困难了许多,一股冷意顺势从脊骨爬上后脑。在我当即想要挣扎的时候,却又迅速被后面的人桎梏住了双手。
发出的咽呜声全部淹没在了有力的掌心之下,我求救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不远处被小孩子缠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到我的纲吉,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我被顺势拉入了拐角的暗巷。
嘴上的力道仍未松懈,视线一下变得昏暗,而我身后撞上的墙体更加精准地传来了它坚硬的体感。
意外的是,后背没有很疼。
我试图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暗暗猜测着是不是白兰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出尔反尔。
于是颈间的荷莱锁偷偷蓄起火焰,却在点燃之际,腕上的力道随着眼前人骤离的压迫感一起消失了。
那人什么也没干就松开了我。
两人之间的缝隙终于透进了些巷外的光。
凭借着微弱的光线,我诧异地打量起眼前这张带有几分熟悉的脸。
轮廓更加分明,眉眼也更加锋利,人窜得比十年前更高,手臂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昭示着此人作为体育生的优势。
“斋藤?”
我不太确定地喊出这个名字。
对面神色一顿,眉间凛冽褪去,终于染上了几分难以置信。
“真的是你。”他愕然,“你为什么……”
或许他想问为什么我还活着,又为什么变小了。
但话音没有延续下去,而是湮灭在了一阵沉默当中。
我不知道他和未来的我交情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便也不知道从何开口解释他眼底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疑问。
最后,我还是只能同他状若无事地寒暄。
“你也是来逛街的啊?”我扭了扭手腕,埋怨道,“话说,要跟我打招呼就不能换个方式吗,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粗鲁,你这样怎么找得到女朋……不对,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斋藤神色淡淡地盯了我一会,而后侧头,视线落在巷外不远处,一家女装店里的一位女子身上。
至此,他的眼神终于松动了些,“陪人来的。”
我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循去。
视线落脚处的女子站在橱窗内拿着衣服往身上比划着,她腹部微鼓,及腰的粉发来回摇曳。
清秀的脸庞就这样在转身之际,在一片午后的光影间,模糊又清晰地落到了我眼里。
“等会,你含情脉脉注视着的那位大妹子怎么有点该死的眼熟。”
我瞠目结舌,目光在斋藤和不远处的樱井身上来回穿梭,我极力想要等到一句解释,可眼前人没有半点打算否认的态度令我倍感痛心。
“你小子,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是把我的白菜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