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回过神,目光渐渐聚焦,不动声色地收了收嘴角,“没什么。”
顿了顿,抬眸见她渐渐鼓起腮帮,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句。
“我只是在想……你说得对。”
以为自己的据理力争终于得到了肯首,她的眉间登时带上几分欢悦,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他突然倾身而来的气息捣得心神一乱。
他将手中的平安锁环回她的颈间,在错身离开之际,又刻意顿住。
眼下是她扑闪的睫毛和双颊几抹红晕,他的神色登时柔软了许多。
然后轻声开口。
“但还是不能有下次。”
“……”
然后她怨气满满地看他气定神闲地坐回原位,眸里止不住地控诉着这个男人的油盐不进。却也只能无声地扑腾几下裸露在外的双臂,以示不悦。
可正巧他眼尖地捕捉到了什么,刚愉悦开来的神色狠狠一顿,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抓住了她的腕结。
没有很用力,但抓得很牢,放在眼下深深地注视着。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她一惊,便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手背上一道细长的刮痕,已经结了痂。此时被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激起一阵细细麻麻又难耐的痒意。
她迅速将手抽离,状若无事地藏进被窝里,表面不动声色地哂笑着解释起来。
“前几天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匕首刮到的,伤口不深,已经结痂了,不用担心。”
他了然地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没有表露出会令她不安的情绪。
只是掩在刘海之下的眸色,悄悄地变得浓稠了几分。
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他从很早就发现了。
甚至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有她傻傻地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可近几年她的这个能力肉眼可见地开始衰减。
从前像刮伤这种小伤口,几乎是转瞬就自愈完毕,如今却要经历慢慢地凝血、结痂,甚至是前几日造成的伤口,到现在都还能够被他看见。
虽然这或许意味着她的体质在渐渐趋于常人,但经年不变的属性开始在她身上发生改变,还是令他变得极其不安。
大抵一切都与她身上的平安锁有关,可偏偏现下他根本无暇抽身去探究她谜一样的身世。
因为光是应对一个白兰就足够耗费他所有的心神。
而且……
他眸光黯了黯,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悦的回忆。
然后抬首直视起她,极其认真地开口。
“花火,你这段时间先不出任务了吧。”
“额?”她愣了下,“为什么?”
因为白兰在找你。
他差点脱口而出。
去这一趟米尔菲欧雷,和白兰的初步交涉未果是他意料之中。
但那个男人却公然谈及他的女朋友,嚼着棉花糖含糊不清的唇齿间,那人玩昧十足的神色令他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从前哪怕是比年少的自己优秀百倍的斋藤,或是她其他的爱慕者甲乙丙丁,都未曾被他认为是威胁。
最初在知晓她的心意之前,不论她与谁交好,只要她平安快乐,哪怕是不在他身边,他也能接受。
再后来……
被她倔强地说着不许单飞之后,他也开始变得贪心,期间虽曾敏感自卑,但最终都因为她眼里满满当当的、恨不得要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都赠予他的爱意,而越来越心定。
只要她还喜欢他,那她就一定不会舍得离开他。
他渐渐变得如此般笃定。
这种盲目的自信持续了数年,直到见到白兰的第一眼,听到那个男人口中暧昧不明的一句“花火酱”之后,终于开始分崩离析。
白兰分明不曾见过她,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提到她的时候,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眸里,蛰藏着不含情意却疯狂十足的占有欲。
就好像锁定了找了许久的猎物一般,带着企图不择手段据为己有的偏执和胸有成竹。
于是几乎是毫无理由地,他登时变得方寸大乱,加之他又恰巧发现了被偷偷藏在了口袋里的平安锁,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迫切地想要回去。
他突然很怕来不及。
以至于连狱寺为他安排回程的专机都被他拒绝。
一路火急火燎全力加速,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生疼,却无法让他他冷静半分。
内心叫嚣着快点再快点,他心乱如麻,甚至在某一瞬间萌生了以后一定要将她一直锁在身边的疯狂想法。
回忆骤然一收。
他整个人却像是难以抽身一样一言不发。
而她看着眼前人逐渐幽深的神色,也开始变得不安。
以为他在担心她受伤,她便忙不迭解释着:“我出任务的时候其实很少受伤的,你刚才看到的那道伤口,纯属是意外。”
他还是不说话。
知道他油盐不进,她只能欲哭无泪:“你不让我出任务,我会无聊死的!”
此时,他垂下的脑袋终于动了动,失神地看着她脸上精彩的表情,突然有一瞬变得忍俊不禁。
接着将她裸露在外的另一只手放进手心,他往前挪了挪,带着十足的哄骗味道,低声道:“那,我给你派别的任务?”
她眼神亮了亮:“什么任务?”
他朝她眨了眨眼,眼底漾着动人心弦的光。
“陪陪我。”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那人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语气落入耳中,顿时犹如一颗闷雷,轰的一声炸在她的脑子里。
太犯规了。
她当下只有这一个想法。
明明是理应是上位者给她派使的任务,他却公事私办,简短的三个字被他清越低沉的声色吐出来,变成了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撒娇。
她几乎是一瞬间气血攻心,慌乱如麻:“陪、陪…陪陪陪你!?怎么陪?白天陪还是晚、晚上陪……?”
数年的相处里他已经很懂得该如何拿捏她,知道要怎么说才不会被她拒绝。
但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还是让他愣了一下。
于是在她几乎要滴出血的脸色里,他很快捕捉到了重点。
“嗯……晚、上、陪?”
好似在细细咀嚼一般,他歪了歪头,眸含懵懂地看着她,一字一顿。
这刻意被拖长的语气搭配上仿佛被机器仔细研磨过一样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线,激得她几欲缴械投降。
无奈之下,她只好拿手捂着脸,只留一双骨碌碌的祖母绿色大眼睛,羞赧中又带着几分嗔怪地看向他。
“你正常一点,不要这么说话,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把你……”
他嘴角微掀,偏偏不如她意,眨了眨眼后甚至将身子又凑近了些,“把我怎么样?”
…焯,这个要命的男人!
她逼着自己狠狠将当下不合时宜闯入脑子里的一些黄色废料和给命文学甩出去,然后破罐子破摔般将被子往头顶牢牢一盖。
眼不见为净。
“我说错了,你直接闭嘴吧,别说话了。”
“……”
紧接着一声低低的轻笑隔着被子传来。
他终于停止了口头上无休止的逗弄,大概怕她被憋死,又体贴地替她掀开了被子,拉到她脖子以下的位置。
“就只是陪在我身边就行,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
他柔柔说着,好像有些委屈似的,“你已经好久没在我面前完完整整地待过十分钟了,好像比我这个当首领的都要忙。”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近几个月以来,确实一直被里包恩不停地指派着任务,以至于回到总部,也只是匆匆地看一眼她那可可怜怜被公务压得直不起腰的男朋友,接着又执行下一个任务。
确实是没怎么陪过他来着。
于是一瞬内疚得一塌糊涂。
“知道了。”她点点头,“从明天开始。”
“嗯。”他满意地舒了舒眉,替她理了理被被子糊了一脸的乱发。
“话说回来,今天和白兰谈判得怎么样了?”
捻在她发尖上的手轻轻一顿。
好似有百转的思绪在他蜜色的眸中不断地凝聚纠缠,他低头思索了半晌,最终沉吟着,坚定又认真道。
“花火,我想……毁掉彭格列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