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似乎是那股疼劲还没缓过来,说出口的话语直接湮灭在喉咙。
好半晌痛苦的神色才从他的脸上褪去,正一捏去眼角的眼泪,摇摇晃晃地在我面前站起。
“上星期就搬到这边了,落户的手续太繁杂,就一直没有机会过来看看。正巧今天有空,顺便给你带上新年的和服,初三那天你走得太急,落在我家了。”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垂首掏了掏口袋,“还有这个。”
他朝我伸手,一张红而不艳的小巧贺卡安静地躺在掌中,带着几分别样的眼熟。
“或许是你写给谁的新年贺卡?抱歉我直到离开了大阪才找到它,害得你没送出去。”
怔忪间,我才想起来这是给谁的贺卡,“你……就没打开来看看?”
他不知咋的反倒听成了质问,兀自解释起来:“没有的事!我绝对没有打开来看过,我可以发誓!”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莫名滑稽,我忍了忍嘴边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朝他点点头。
“哦,那你现在打开来看看吧。”
“……?”
由惊慌转为疑惑,正一纠结了几息,而后似乎终于顿悟什么,另一只手指结微动,缓缓捻过轻薄的纸张。
接着,扉页抬头被刚劲有力的笔尖书写出来的「赠小正」字样便赫然映入了眼底。
眼看着正一渐渐柔和下来的神色,我终于憋不出笑出来,大喇喇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贺卡啦,礼尚往来嘛。”
正一登时泪眼汪汪,一副被感动坏了的模样。接着唇角翕动起来,似是还想说什么。
但被一旁安静了许久的纲吉出声打断了。
纲吉身形微动,眼角处折射出来的几抹晦暗因他的转身而被遮挡。
“我先回去了。”语速是少有的快。
迅速拾起的话音又迅速落下,他抬起的脚步带上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才发现好像顾着与正一叙旧而稍微冷落了他,可对他的了解又让我并不认为他会是因此而闹别扭的人。
虽顿感疑惑,但来不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我拉住了将欲离去的人。
纲吉顺从地随着我的动作而停下,没有强硬挣开。
但仍然倔强地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为此我更加迷茫,于是灵机一动,出其不意地越过他的后背,迅速蹿到了他的跟前。
便见那惊愕慌乱的神色之下,掠过一丝来不及藏起来的落寞。
“你、你怎么突然……”
他胸前剧烈起伏着,又羞又无措,好像下一秒就要钻进地缝里躲起来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被父母区别对待的孩童。
心中隐有所感,却又无从证实,我只能虚握着他精细的手腕,缓慢地晃了下:“怎么突然着急回去啊?”
被我握在掌下的肌肉登时松弛了点,那人磕巴着,语气里蕴藏着似有若无的别扭:“没有啊,不是本来就、打算回去了……”
“噢……”我若有所思地开口,微微弓腰,意图探究他垂首之下的情绪。
观察了片刻,他也没表露出其他的情绪。
我只能做进一步试探,驴唇不对马嘴道:“那,明年我也送纲君贺卡?”
连我自身都不确定的无厘头的试探竟是有所回应。
那人的眼底霎时间亮了半分,眉间凝结的闭塞在一点点褪去,他终于抬头正眼看我。
却很快又心虚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我耳侧之后不知名的某处,分明刻意又非要佯装不经意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我登时仿若见到了奇珍异宝一样惊奇,又听他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巧克力。”
“什么?”
“巧克力……也要。”
“……”
巧克力?
并不是多么久远的记忆袭来,一帧一帧迅速划过。
最终定格在那天躲在隔壁班墙角里看着我掏出巧克力的人,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表情。
原来不是看错啊。
我突然感觉心房像是被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酥酥软软的。
后劲十足。
我本以为……他不会在意的来着。
如同一颗小巧精致的糖果被默默送到了嘴边,舌苔上的甜味一点点蔓延到心底。
“知道了。”我悄悄将握在他腕上的手下移,然后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悄无声息的,像是某种独属于两个人的隐秘的约定。
“都给你。”
“那个……”
旁若无人的粉红色泡泡被戳破,我回过神来,只见正一困惑又纠结着望着我们,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的模样。
见我回头,他犹豫着指了指纲吉:“花火酱,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
我松开纲吉,走到两人中间,朝两边各摊开手,“这位是我表哥,入江正一。嗯,然后这位是……”
一时词穷,我竟想不到该怎么描述我与纲吉的关系。
朋友?有点寡淡……
男神?好像又太抬举他了。
最后还是正一灵机一转,试探性发问:“去年你说想给我介绍的……人?”
我眼睛一亮,感叹正一的机敏,“对对,就是他。”
“噢~”
霎时间,两人神色各异。
正一满脸了然,困惑与为难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眼底的揶揄。
而纲吉似是有些懊恼,大概正在反省自己为何这样,嘴里不断嘀咕着「怪不得」、「家里」等诸如此类的自言。
本以为性情相似的二人相见之时定然一见如故,却似乎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纲吉及时调整了面部表情,唇角绽开温润的弧度。
他目视着正一,友善又诚恳,“很高兴认识你,正一君,我是沢田纲吉。”
两人掌心相握的那一瞬,仿若有一股深邃的宿命感迸溅其中。
让我在恍惚中顿觉,好像有一根断裂相错的线,终得以在此刻相接。
如同一段……连命运都在促成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