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大哥你遇见之前两三个月，当时我本想再去荒原找找线索来着，然后遇见了他，担心暴露，就赶紧躲回了富文镇。”

段重帆默默地将画卷收回储物袋，原来…他和他就只差两个多月。

“可曾回天山剑宗见你师父最后一面？”店主人蓦然开口。

段重帆陡然怔住，手上的动作一滞，果然被认出来了，他双手握拳再缓缓捏紧，半晌后又猝然松开，无奈叹了口气，“尚未，我这副模样…如何回得去。”

“这些年你师姐来找过我多次，求我替你招魂，再将你送入轮回，我试过许多次都没甚反应，结果你成了这副模样，自己找上门来，倒也是新奇。”

厉鬼听他们的对话越听越心惊，在忽房村时，他还信誓旦旦地和乞丐说「大哥绝对不会是段重帆」，当时有多自信，如今脸就多疼。

“…简子辰来过吗？”

“早先年来过一次，此后他自顾不暇，便没再来。”

“那您可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我只晓得他前些年在八云寺养伤，此后便一概不知。”

“……”段重帆越听心中越难受，若是这位前辈也不知晓，那便可以确定简子辰如今行踪不明，“可近日传言，他会去八云寺。”

“你会来这儿不就是打算去了？那便去吧，无论如何，既然以他的名义召开这论会，那定然有人知晓内情。”

段重帆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觉得，继续问道：“有人想取他性命，前辈您认为这人会是谁？”

“这些年诡念城和晦光城异军突起，行事格外小心谨慎，暂时没露出马脚，当年的那名魔修也在这两者之中，至于真实身份…恐怕只有镜明知晓。”

段重帆本想的是简子辰知道那人身份，为何不告知妙天阁？可又忽然想起他入魔的传闻，心道：只怕以他的处境，说了也无人相信。

他抱起厉鬼娃娃，对店主人说道：“多谢前辈，日后再来拜访。”

店主人将储物戒收走，淡淡回了一句：“记得带酒来。”

“是。”

走出店门后，段重帆手上掐了掐娃娃，嘱咐道：“三弟，方才我和前辈的对话，你不许告诉别人。”

“啊？可是二哥…”厉鬼只是想说他们二人可能是旧识。

段重帆厉声打断他的话：“特别是对你二哥，什么都别说。”之前他就在怀疑他的身份，要真被他知道，恐怕又会节外生枝，何必多惹些麻烦。

“…好吧。”

乞丐和林微并未走远，就距离当铺不过十米的小摊挑选，段重帆看了他们一眼，再次叮嘱厉鬼：“记住我说的话。”

厉鬼娃娃望向乞丐，仍有些犹豫：“我自然不会乱说，但要一直瞒下去吗？二哥其实很关心大哥你。”

段重帆暗自叹气，若是乞丐对他没那个心思，他或许还能把他当作兄弟朋友对待，可偏偏…既然他已知晓，就不能斩不断理还乱，还让他继续存着这份心思。

此次在八云寺分别，恐怕就不会再见了。

乞丐似心有所感地往他们这边投来视线，四目相接的刹那，近处但不知何方传来轰的一声炸响，大地猛烈地震荡起来。

段重帆感到脚下一阵摇晃，耳边还有嗡嗡的耳鸣声，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紧接着又是一次巨响，更为剧烈的震荡，这次也更近些的。

侧头看去，当铺旁边的店铺已炸成碎片，砖瓦木屑飞溅得到处都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夹杂其间，重重地砸落到地面后，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是谢坤。

而他旁边正是刚才乞丐和林微站着的小摊，眼下两人不见了，地上还有一滩鲜艳刺目的血液。

段重帆双瞳猛地一缩，“二弟，林微。”他焦急地喊着他们，同时飞速狂奔过去，路上还踩了谢坤一脚。

冷漠无视他的惨叫声后，他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甫一偏头就发现水鬼已现凶相，还在不死心地吸纳着死怨。

想必动乱皆是由他引起，魏安和文丹冰正与它拉扯，张离应该还在处理法阵。

那乞丐他们去了何处？

就在这时，段重帆倏地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逐步远离，不太寻常。

他眼神一凛，施展轻功跳上屋顶后，追随着那力量赶去，正好在转弯处瞧见乞丐拖着林微，以轻巧身法躲开了贼人的抓捕。

那人愤然呵了一声后，不甘罢休地再次斜身抓向他们二人。

见状，段重帆抓过脚下的青瓦，径直砸向那人的脑袋，嚓的清脆声响起，那贼人歪向一侧。

乞丐也注意到他的到来，眸中的惊慌之色被欣喜惊讶取代。

段重帆跳落到他身前，伸出手掌扣住贼人的面门，屈膝施力将他按到地上，略一试探便知这人被魔修附体。

他眸中寒光渐盛，冷声道：“我还想找你呢，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贼人神色一滞，忽而变得安静下来，沉声问道：“你是谁？”

“呵，”段重帆冷笑一声，手中死怨尽显，“问我是谁之前，何不自报家门？”

就在死怨以迅雷之势往那人面上覆去时，另一股浓郁暗稠的死怨从贼人口鼻之处冒出，在空中汇集成团，低沉暗哑的声音从中传出：“你，原来是你…怪不得…”

段重帆缓缓起身，下一瞬闪到黑雾之后，单手将其擒住后，五指往内一收，“怪不得什么？说来听听。”

“呵，你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段重帆还未发力，就看到手心的黑雾毫无预兆地消散了，如同当年他四处搜寻无果那般。

同时他又确定了一件事情：当年鬼市至宝丢失一事，与这魔修脱不开干系。

如是想着，他忽然感觉到腰侧传来一阵滚烫之意，察觉另一边水鬼似有再次逃脱的迹象，便趁着法阵修补正在发挥作用的空档，悄无声息地吸收了鬼市大部分的死怨。

厉鬼三弟察觉后，关切地问道：“大哥，你这样真的能行吗？”

他没所谓地摇了摇头，把乞丐和林微扶起来后，传音笑道：“这点死怨，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纳怨结束，那边魏安夜解决了凶鬼，这水鬼得知碧光云天和奉德宗同时在追他，加上鬼市法阵近日出了些岔子，死怨聚集无法自行消散，影响了他本就不甚稳定的心智，这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鬼市内无法对凶鬼进行处置，正好天色已晚，张离和魏安便提出要找间客栈过上一夜，第二日再动身去八云寺。

但他们这话是对段重帆和乞丐所说，并未同文丹冰他们商量，甚至受伤的谢坤都没得到几个关怀的眼神。

段重帆心中发笑，晓得他们此前大概相处得不太愉快，他看向林微，“林仙长，你要不和我们同住一家客栈？”

林微斟酌着望向文丹冰，如今他是被师兄带着出来的，当然不能自作主张，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答应下来：“我们也一起去吧。”

魏安这时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今日我高兴，你们的宿费我出了。”

“这…”林微正要推拒，段重帆忙笑着插话：“那就多谢魏仙长，劳您破费了。”

最后段重帆以「省一间房的钱，挤挤就行」的理由，成功和乞丐住了一间房，并非图谋不轨，只是想起他躲避的身法，心中尚有疑惑。

把乞丐强拽进房间后，“你…”不等他说话，直接施法令他昏睡了过去，再把人抱到床上躺好。

厉鬼三弟见他这副阵仗，好奇地问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段重帆手上掐诀施灵，而后握住乞丐的手掌，淡然沉声道：“探探你二哥的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