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兰岳哥哥，他有时一起，有时一个人来，来看看我，同我说说话，你们是听他说起清莲观才来的吗？”
那些碧光云天的弟子来后会查看许愿册？乞丐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那些百姓的愿望都是碧光云天实现的？”
小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并非全部，仙门弟子负责的只是驱魔除邪，至于其他的，例如求姻缘或谋个生计，云城的达官显贵认为在清莲观能和碧光云天搭上关系。”
“但若要叫那些仙门弟子留下印象，单是主动凑上去恐怕会留下坏印象，他们就换了个法子，前赴后继地替人圆梦，只是时间一长，攀比之心愈发高涨，清莲观本只是一小小道观，阴差阳错之下被迫声名远扬。”
“不信你可以去翻那册子，每名得愿百姓都会在自己许的愿望那页，写下自己是通过哪一家的帮助。”
“至于那些百姓，他们说要还愿，找不上碧光云天便来了观里，许是见我可怜，他们帮我处理观中事宜，我也能得几分清闲。”
如此不就是不收钱财的掮客？
段重帆赞同地点点头，欣然微笑，小善话说得通透自然，果然是心明如镜，怪不得能看出他们几人的蹊跷，但是温兰岳和小善有关系，他分明记得…
忽然心有所感，他连忙问道：“你可还记得你那恩人叫什么？”
“记得，”小善快速点头，目露感激地回答：“当年我特意问过，他说他叫越青，是天山剑宗的弟子，你认识他吗？”
“认识，”段重帆话音刚落，又忙改口：“…我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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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趴在段重帆背上，盯着他的后脑勺，嘴唇张开几下，都没说出话。
从小善说出「越青」这个名字后，段重帆的情绪就肉眼可见地低迷，怀里的厉鬼娃娃好似受了打击，也不再说话。
刚才小善还提议他们几人可以在他自己的房间内挤挤，等第二日有了空房再安排，他本想着自己脚受伤了不便行动，正好休息，也省得被背来背去。
但段重帆却坚持要离开，分明他上山时还说并不着急赶路…
片刻后，乞丐终于按捺不住，特意避开「越青」这个名字，问道：“当年无极观是如何同碧光云天搭上关系的？”
段重帆缓缓说道：“因为缘分。”
“缘分？谁和谁的缘分？”
“…很多人，起码四个、六个人的吧。”
“那六个人中…有你？”
“有。”
“……”乞丐本就是强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听他回答得果断，一时反应不及，脑中陡然一空，「啊、额」半天后，问道：“我们现在是去云城？”
“嗯，先去找个客栈，再带你们出去置办几身衣裳行头，留宿一夜再找辆马车赶路。你怎的突然问这个？是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乞丐连忙摇头否认：“…没有。”
“哦。”
段重帆晓得碧光云天弟子才来过清莲观，心知不会遇上其他仙门弟子，便施展轻功身法赶路，上山两三个时辰，下山赶到云城附近，不过花了半个时辰。
等安排好客栈住宿后，他本打算直接买了衣裳鞋履带回客栈，可乞丐说自己脚已没那么疼，坚持要和他一起出门。
段重帆找了一处近些的服饰店，简单挑选了几件衣服，还问了厉鬼三弟，要不要换个躯壳。
厉鬼三弟并未多说，只言这娃娃虽破，但他待习惯了，不太舍得，所以不打算换。本鬼都如此说了，他们也不会强求。
到了选鞋时，段重帆特意嘱咐掌柜，鞋底要厚些软些的。
那掌柜的眼神怪异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人几眼，走进堂后取鞋时，自认为压低声音他人听不见，自言自语地嘀咕：“看着一表人才，人高马大，原是穿了增高垫。”
段重帆和乞丐面面相觑：“……”但都没有为这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开口解释。
就在他们返回客栈的路上，身后忽然一声呼唤：“双道长？双道长？”
段重帆被乞丐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他疑惑地回头看去。
一衣着华服、两鬓花白的老人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他偏头同乞丐对视一眼，眼神询问：“这老头是谁？”
乞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假装擦拭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实则偏头低声说道：“富文镇，刘老爷，他是云城人。”
“哦。”段重帆忙迎了上去，咧嘴笑道：“是刘老爷，真巧啊。”
“对啊，方才我见你们进了这店里，以为自己看错了，就等了会，没想到真是你们啊，双道长仍是风姿俊朗…”
刘老爷上下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身上邋里邋遢，满是尘土的衣裳后，眼神凝滞一瞬，话头也顿住，而后看向乞丐，正对着那张半阴半阳的脸，持续干笑片刻后，说道：“这位小兄弟，真是…每次见到你都有新惊喜啊。”
“哪里哪里，”段重帆一口奉承之言，顺理成章地说出：“我看刘老爷您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身绕紫气，隐有功德法光，应是身体康健，万事一帆风顺。”
“一把老骨头了，身体能好到哪去，但承蒙双道长吉言。”刘老爷听了他这话，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双道长你们那日离开便来了云城？”
“不是，是今日刚到。”
“那正好给老夫一个机会，替你们接风洗尘，”刘老爷说着也不管段重帆他们同不同意，好像怕他们跑了似的，回头吩咐下人：“快去吉春酒楼定个雅间，再备上一桌好菜。”
段重帆脸上表情一僵，连忙推辞道：“不劳刘老爷您破费，我们自己随意即可。”
“诶！”刘老爷甩袖挥手，叹了一声，道：“双道长你可是我刘家的恩人，我若是怠慢了你，列祖列宗都会谴责于我。”
“不麻烦…”
“先不说了，老夫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同你在酒楼相聚了。”他说完便由下人搀扶着，逃也似的跑了。
“刘…”段重帆看着他们迅速跑开的身影，心道：“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跑这么快作甚？”
他转身看向乞丐，肩膀一垮，眉眼嘴角下撇，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去了。”
“那你去吧，我在客栈里休息。”
“那不行！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好吧。”
段重帆换了身干净衣裳，拉着乞丐到酒楼赴约，才晓得刘老爷下午跑得这么快，不是怕他吃了他，而是怕他跑了…
在酒楼设宴说是款待恩人，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进雅间，便瞧见刘家小姐刘曼兰容貌娇艳，语笑嫣然地看着他，显然在来前精心打扮过，她冲他款款屈身，柔声羞涩道：“双道长，好久不见。”
段重帆略微颔首，微笑道：“刘小姐，许久不见。”话落之后，再无他言。
“来来来，快坐，”刘老爷上前引着他们落座，又招呼着他们吃菜。
乞丐本就是被段重帆强行拖来，在饭桌上只顾着埋头吃菜，只有提到他时，他才会应上一两句，不过显然这桌饭菜的主角另有其人。
“还未问过，双道长师从何派？”
“呵呵，师从芳兰门，小门派而已。”
“年岁多少？”
“三十。”
闻言刘老爷朝刘小姐那边微微侧身，低声说道：“无碍，修道之人寿数更长，而且年长些也懂得照顾人…”
刘小姐注意到段重帆他们的视线，脸上羞红，娇嗔道：“爹爹…”
刘老爷咳嗽几声继续问道：“道长是何方人士？家中有几口人？”
“偏僻小城，不值一提，家中只有我一人。”
“那正好，女儿你和他都可以留在云城，爹爹我也放心。”刘老爷欣慰道，又继续问他：“双道长你会在云城留几日？”
“明日便走。”
“这么快？”
段重帆酒足饭饱，端起茶杯，浅吟一口润嗓，再问道：“刘老爷您今日请我前来，为的不止是接风洗尘吧。”
刘老爷慈眉善目地笑了几声，道：“老夫也不遮遮掩掩，小女已到婚嫁年龄，我想给她寻一良婿。”
“双道长仪表堂堂，心善好施，小女才貌双全，贤良淑德，不知这桩婚事能否谈成？”这是有意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
但段重帆却没这个心思，正巧乞丐也在，他将茶杯放回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温声道歉：“在下一介草莽，承蒙刘老爷和刘小姐抬爱，但在下已有心悦之人。”
闻言，刘曼兰不甘心地问道：“你说你已有心悦之人？可为何两次见你，都不见那人？”她看向乞丐，心下蓦然一惊，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难道他们…
段重帆不知她误会了什么，只说：“因一些无法言说的原因，目前我与他分隔两地，正要去找他。”
闻言刘曼兰不知他话中的「他」究竟是男是女，但免不了松了口气，只以为他和心上人被迫分离，爱而不得。
“这……”刘老爷慌张地看着自己女儿，又看向段重帆，片刻后叹道：“双道长是坦荡爽快人，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便…”
“既然如此…那曼兰便祝道长您…得偿所愿。”刘小姐脸上的失落毫不遮掩，但还是强撑出了一抹得体的微笑。
这顿饭是再也吃不下去，没过一会，段重帆便拉着乞丐向父女二人告罪请辞，他们也没有阻拦，只是觉得可惜。
回去的路上，段重帆一直在观察乞丐的神色，方才在吃饭时他就没甚反应，这一路上他都没问过他心悦之人是谁，不好奇也不失落。
这是…真没开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