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仍未醒来。”

段重帆反问道：“那这些话是他何时说的？”

“两日前，他在吩咐我此事后，就又陷入了昏迷。”

“他可有说原因，或是其他的什么。”

严庆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言语间隐有颤抖，“少爷还有一句话，要我转达给段少爷你。”

段重帆又朝前走出几步，语气急切道：“什么话？”

“他说，迟早要发生的事…没必要哭。”

闻言段重帆愣了一瞬，而后迅速侧身，箭步朝药房门口奔去，抢在严庆之前推开了药房的门。

果然在他开门之后，严庆为减小发出的响动收敛了动作，段重帆回身看了他一眼，神色严肃地关紧了房门。

他垂头沉默半晌后才转身，药房他还是第一次进来，从外看有寻常房间两倍大，曾经他好奇问过简子辰缘由，但他说得很是简单，如今他亲自进来后才知为何。

一进门就是一处偏室，有好几排药架，床榻上的被褥虽铺叠整齐，但有睡过的痕迹褶皱，简仁章和卢君宁这几日应是守在这儿，眼下不在，大概有要事处理，如此也方便了他。

但他心下并不开心，药房的人越多，说明简子辰病得越严重。

他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内室门前，手掌贴到门板上后，再发力慢慢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泛着微光的法阵，他看向屋内的窗户，上面也有类似的法阵，但作用应该大不相同。

幸亏他今日穿的鞋底很软，加上屋内地上通铺着地毯，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自然也不会惊醒本就昏迷不醒的简南。

段重帆踏入法阵，蹲坐到床边，见他脸色惨白，好似睡着了一般，左眼的伤疤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他的视线从他好看的眉眼一路向下，经过密长如鸦羽的睫毛，再落到毫无血色的嘴唇、尖瘦的下巴。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他爹爹的话，才这么几天，好不容易长点肉就全掉光了，又瘦成了皮包骨头。

他把手伸到被褥之下，摸索到他的右手后紧紧握住，一如往日的温暖柔和，却绵软无力。

心中酸胀难受，鼻尖也泛起一阵涩意，他勾背低头，侧脸贴到简南胸口，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转而把头埋在他肩上，深呼吸一口，血腥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浓重的药味。

简南始终觉得自己活不长，他对其他人的疏离冷淡，是早有预谋。

思及此处，段重帆便忍不住落泪的冲动，自他懂事后，好像每次哭都和简子辰脱不开干系，他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哽咽开口：“简子辰…你答应我，你不要死。”

简南自然无法回答。

段重帆又多待了会才爬墙回去，可刚上去便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声，他循声走去，还没靠近就听到卢君宁的话：“子辰他还不到十五岁，为什么！？”

她似乎说完这话便晕了过去，简仁章慌乱无措的声音传来：“君宁，君宁！大夫，您快替她看看。”

这段对话叫他心尖猛地一颤，他立刻回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心中不停自我安慰：“不会有事，简子辰不会有事的。”

但那串平安佛珠终归是没能带回家，他为他准备的那件披风上面也沾染了血迹，无法洗净。

从翻墙那日之后，段重帆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开始潜心修炼，连挥笔作画的闲情都没有，段柔想同他玩耍也被他拒绝，但他还是想办法往简家送了许多灵丹妙药。

有一日甚至偷偷地把段家传家宝——一枚巴掌大小的血玉送到了简南的手上，他又挨了一通胖揍。

“爹爹你不是说过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吗？我想救简子辰。”

“呵，”段启泽似乎被气笑了，“此前我和你娘亲说血玉的重要性和使用方法时你不仔细听，前些日子的话你倒记得这么牢，那我可有叫你犯蠢？”

被自己亲爹指着鼻子骂蠢，段重帆不敢反驳，却也不服气，“我知道血玉内的灵力极其充沛，一整条灵脉…但爹爹你此话是何意？”

“当年你卢婶婶难产之时，我也仅是把血玉用特质的木盒装好带到房中，不敢打开也不让她接触，你倒好，不管子辰能否承受，直接贴身放在他身上。”

闻言段重帆惊出一身冷汗，他抖着声音问道：“那，那简子辰可还好？”

“幸亏你简叔叔发现得及时，不然你小子…”段启泽说着缓缓吐出一口气，再难压抑心中的怒火，高声怒道：“你给我在家中静静待上几日，哪儿都不许去！”

“……”

段重帆被关禁闭，一连数日都待在练功房，他看着自己手心攥着的一团水气，他幼时就已测过灵根，是单水灵根，此前他意不在此，也就没有专心修炼，所幸没有太迟。

简南自小体弱多病，并未测试过根骨，修仙求道太过清苦，他家人和他自己都没想过要走上这条道，他也许已经错过常人修炼最好的起始时间。

但他段重帆可以，这些年简家重金购买了许多灵丹妙药，就为了改善他的体质，却治标不治本，而仙门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经书典籍如恒河沙数，他总能找到一个彻底解决的法子。

仙门每隔五年展开一次选拔，参与选拔的人必须年满十五岁，而对于测出天赋极高的孩子，各大仙门亦有记录。

段重帆要去也自然是去第一仙门天山剑宗，他把自己要参与仙门选拔一事告诉段启泽和裴芳，两人心有不舍，但也没有阻拦。

他去找简南，仍然被拒之门外，简仁章和卢君宁仍守在药房，他只能让严庆传话：“我要参加仙门选拔，简子辰，你最好也参加，若是幸运的话，我们能进同一个门派，若是你去不了，我也会找到治好你身体的法子。”

没过多久严庆就传话回来，只有简单的一句：“我尽量。”

可他们十五岁生辰那日也没能见到面，直到中秋之夜，过几日就是仙门选拔，段重帆出去透气，沿着热火朝天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听到有人在说：“咱们去放河灯吧，许愿来年平安顺遂。”

段重帆突发奇想地选了一盏河灯，找到一只笔后，在上面写道：“愿家人常乐，简子辰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而后他把河灯放到河道中，任其随波逐流，他自己也跟着水流的方向一直走，想看看自己的河灯会漂多远。

河灯走得越远，被天上神仙看到的概率就更大。

可这灯显然十分叛逆，不走寻常路，一直往岸边靠，最后竟然在一人身边停了下来，而那人盯着看了片刻，竟然蹲身把他的河灯拿了起来。

“这！”段重帆当即冲到那人身后，正要把人强行转过身来，却听到熟悉的咳嗽声。

“咳咳…”

“…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