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梁思原舒缓情绪,没有动筷,王琴说:“她爸爸中午不回来吃了,你吃,不用等。”
说完,孟清换了个外套下来,问:“爸爸又去下棋了吗?”
“你四叔叔回来了,他们都在祠堂呢,他是一定要去的。”
孟清拿起筷子,王琴还没劝阻,梁思原先把盛好的一碗汤放在了她面前,让她不知道该说谁是好。
“我不喝了,我想吃点蛋糕。”孟清没要他盛的汤,等他把蛋糕拿过来,问:“你会下象棋吗?”
“小时候会,现在可以学。”梁思原坐下,好奇,“我也可以去吗?”
“祠堂?”
“嗯。”
“可以啊。”孟清掰一块面包夹菜,“我四叔叔是我们这里棋艺最好的了,我爸爸总下不过他,还很较真,输了不高兴,别人让他更生气。”
梁思原思忖,在家研究了一下午,隔天缠着孟清带她一起去。
“你跟他下棋费力不讨好,输赢都不对,你想好了?”
梁思原点头,当天被孟清领到祠堂,里面一帮帮都是男丁,见到孟清也没说什么,他们找到孟荣时,他的一盘棋还没下完,瞥见这俩人理也没理。
“他就是这种脾气,你不用在意。”孟清说:“我到里面说句话,你在这儿等我。”
梁思原答应,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棋面。
孟清跟祠堂的主事打完招呼,确定了今年的祭祀事项,回来见棋桌边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自家老头已经沉了脸。
梁思原初出茅庐,先大义灭亲干掉了她的父亲,眼下正在挑战她的四叔。
孟清不懂象棋,从大家的反应来看,目前的战局还算得上有来有回,平分秋色。
她觉得稀奇,坐在边上人给她让出的位置上看了一阵儿,四叔下棋的速度慢了下来,揪着的眉头在某一步上舒展开来,最终还是赢下了这盘棋局。
孟荣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孟清等梁思原跟叔叔说完话,看他情绪稳定地走到自己身边,耍赖的语气,“四叔叔不肯让我。”
孟清失笑,“你下不过还惹他干嘛?”
“我以为他会像伯父一样爱护后辈。”
孟清挑眼,“你伯父可不会给你放水。”
梁思原莞尔,“谁知道,毕竟我是第一次上门。”
老孟家难得出了个脾气这么好的,周围人都笑,让他明天再来,梁思原满口答应,回去的路上俩人都被孟荣关在了门外。
孟清喟然,“看,生气了吧。”
“姐姐。”梁思原不紧不慢地把大门推开,“这是策略。”
当天,梁思原拿着集市上五块钱一本的棋谱去敲了孟荣的门,等除夕前一天孟亮回来时,梁思原已经把祠堂里除了四叔之外的老老少少全都赢了个遍,对那些沾亲带故的乡亲混得比孟清还要熟悉。
听说孟清谈了个小男朋友,孟亮是带着怒气冲回来的,却没想到进门就看到梁思原正在跟自家老顽固下棋,顿时天塌了一半,还没缓过神,身边的妻子已经开口,叫完爸爸叫了声姐夫。
孟荣嗯了声,梁思原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让孟亮火气直往上涌。
“服装店开得好好的,刚过了两年好日子,你就那么想嫁人吗?”孟亮把孟清叫出去,“他比你小十岁,他能给你什么?回过头别人玩够了把你踹了你怎么办,你还当你二十几岁呢?”
孟亮叉着腰喘了口气,“以前我就看出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条件有你说的那么好会找你一个二婚?他惦记你这么多年图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你别让那混蛋给骗了,到头来人财两空。”
“我有自己的判断。”孟清说:“你应该尊重我,也尊重他。”
“他还没我大你让我尊重他?”
“他多大你都得管他叫一声姐夫。”孟清压制他激烈的情绪,“你别忘了你毕业的第一份工作还是他妈妈帮你介绍的,你有什么问题好好说,守着弟妹和桓桓我不想跟你吵,你要是吐不出一句好话,从现在开始就给我闭嘴,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孟清,我们俩两年多没见了,回来过年你因为一个混小子凶我?”
“孟亮,你再连名带姓地叫我我现在就把你打出去。”孟清严肃,稍微提高了音量。
孟亮瞪着眼睛,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门打开,梁思原站在门口,“伯母炸了酥肉和年糕,喊你们过来吃。”
“不吃!”
“嚷什么。”孟清一敲他的脑袋,“不吃在外面待着,别吓着桓桓。”
她自己进门,孟亮气不打一处来,跟梁思原对上视线,刚要张口,梁思原转头关上了门。
“小亮脾气随我爸,他人不坏,只是担心我。”厨房里,孟清说:“时间久了,你们慢慢了解了彼此就好了。”
“我知道。”梁思原悄声,“他以前说话就很难听,我们俩是互看不顺眼。”
炸货已经端出去一盘,两个人守着灶台旁的空盆,一人一双筷子等着吃热的。
话说着,王琴又捞出一勺,乐呵呵地让他们尝尝。
梁思原咬了一口年糕,烫得吸了口气,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王琴眼睛笑成弯弯的两条,孟清给他拿了瓶饮料,“好吃你多吃点,外面院里还有一缸呢,每年都吃不完。”
“大家都是这样的,存起来慢慢吃,年货哪有一下子就吃完的。”王琴说:“你弟弟小时候调皮,还跌进过缸里呢。”
“清姐小时候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梁思原忽而道了一句。
“梁思原。”孟清警告。
王琴没有意识到,想了想,温声笑着:“小清一直都很懂事,很聪明又勤快,刚能自己走路就跟着我去山上干活,自打有了小亮,一直是她帮我照顾弟弟,那时候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就会给弟弟擦脸喂米糊。”
梁思原沉下眼,王琴呵护般拢了拢孟清的手,“我们小清长得漂亮,唱歌也好听,刚到市里上学的时候,还参加过歌唱比赛,她的成绩好,每年都拿奖状,那些我到现在还留着呢,小清要是参加高考,一定也能考个好大学。”
“我现在也不差。”
“是,我们小清有出息了。”王琴看着她,脊背不由得挺直了,摸了下她左手的那枚银镯,“祖宗保佑。”
村里不禁烟花,四下的鞭炮声零星响了起来,王琴炸好了吃的,怕他们抢不过小的,单独留出一盘,才拿出去给嗷嗷乱跑的桓桓解馋。
明天就是除夕,吃过饭,孟亮领着妻儿在院子里放烟花,孟清站在窗前接那些拜年的电话,梁思原跟王琴一起洗了碗把肉炖上,收拾好,听到孟清叫他。
“夜里吵,箱子里层有耳塞,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来,跟我去拜祖宗。”
“好。”梁思原答应。
他以为孟清说的是一家人去祭祖,隔天一早,一起点上家里的灯烛之后,才发现其他人都留在了院里。
孟荣远远站着,点上了手里的烟,火光在清晨的薄雾里一明一灭,被烟气遮蔽得更加晦暗。
“我们去哪儿?”
“祠堂。”孟清妆容端庄,头发全部拢在脑后挽得整整齐齐,黑色大衣配了一身简单的金饰,出门时同村的许多人已经在等,见了她,便一起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所有祭品都已准备好,仪式开始,梁思原发觉在一众男人之间,孟清站在最前面,烧的是头香。
周围寂静无声,她没有像很多人那样行跪礼,只是阖目拜了三拜。
梁思原站在她身后,恍惚了一霎,迟迟地跟着她祭拜,把香插进香炉里。
“想问我为什么可以在这里?”休憩的间隙,孟清关注到他的沉默。
梁思原无言,孟清抬眸,“你眼前这条路,还有这个祠堂,山上的神像,都是我出钱修的。”
“下棋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梁思原说:“镇上的学校、养老院、农产品电商公司,也是你帮忙做起来的。”
“所以我一点也不疑惑你在他们之间的位置。”梁思原攥着主事给的福牌,“我想问的是,我为什么可以在这里。”
“因为,你是我珍视的人。”孟清转眸看着他,“只有我足够看重你,他们才会尊重你,我不希望你在我的家乡,还是那个一直都小心谨慎,配得感不足的梁思原。我想让你轻松一点,想让你知道,梁思原爱孟清的第一步,是爱自己,如果你暂时还不会,那也还有我。”
潮湿的雾气中,孟清心头有一团火苗徐徐地燃烧,“我也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