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捡起碎片的手指烫红了一块，梁思原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再帮她找药膏，只能站在外面看她把打翻的菜收进垃圾桶，用厨房纸擦净地上的汤汁。

她过于紧张，把另外的菜放进微波炉，扶在洗菜池旁喘了口气，半分钟的功夫，她还没缓过那份惊厥，梁思原走进来，用一侧的硅胶手套垫着，取出了热好的菜。

何菁平复心情，盛出电饭锅里保温的鸽子汤，餐桌前相对而坐，实在没有话说，又提起孟清，“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照顾你，为了方便，我也给了她一张门卡，她在楼上租了一间房子，这个时间应该在开视频会议，晚一点会来看你。”

梁思原拿过手机，何菁抬头，看到的字眼刺目。

【你利用她。】

何菁克制那颗争执的心，“先吃饭，好吗？”

梁思原沉眼，也没有继续表达什么。

何菁很清楚，她从来没有讨厌过孟清，她反感的一直都是梁思原对她的感情，现在她需要孟清，却又不能从心理上认可她跟梁思原的关系。

她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她宁可怀着愧疚去补偿，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好朋友有一天会变成自己的儿媳。

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很少，梁思原不愿意跟她沟通，何菁更不是一个善于引导的人，她把菜收起来的功夫，梁思原已经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他房间的门锁向来是个摆设，寄人篱下，梁思原也没有锁门，看到何菁进来，心里并不觉得意外。

“把药吃了再睡。”何菁拿了一杯水。

药是孟清分好装在小盒子里的，梁思原要分三次才能吃完，最后一口水咽下去，他听到何菁提起一起预约下个月心理咨询的事情，点头答应了。

“青年展，是我考虑不周。”何菁忽然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下来帮你，等结束之后再去英国，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不感兴趣也能随时回来。”

说着，补充道：“我只是想让你出去放松放松，没有强迫你的意愿，不想去也没关系。”

梁思原摇头，何菁不懂，看着他打开手机便签。

【确定好的行程就按计划进行，青年展时间未定，可以延期或取消，我不执着，所以不需要帮助，我也不会离开。】

“你想留在国内，也好。”何菁缓声，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一张卡，“我给你存了一些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梁思原没有接，何菁把卡放在床头，“我没照顾好你，你在北新生活安家也需要钱。”

【我有能力养活自己。】梁思原打字:【你不欠我。】

“小原。”何菁把空杯子拿走，“以后，遇到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你的母亲，无论到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不会不管你，你……没有必要让自己吃太多苦头，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护得住你。”

梁思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可当年他的事在小报上闹得沸沸扬扬，只要她对他的生活有一星半点的关注，都不会这么多年都一无所知。

孟清没有门路，何菁不是，他用尽全力的斗争，对何菁可能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木林斋的国际影响力远远大于国内，她是拿过艺术勋章的人，知道她名字的，没人会不给她一个面子。

何菁离开后，梁思原躺在床上放空了许久，全然陌生的环境让他不安，刚才那一道瓷碗跌落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他感到身体里很多碎片，真正体会到切实的痛意时，他茫然低头，发觉按在腹部刀口的掌心湿漉漉的。

手指过于用力，愈合的刀口撕开一片渗出液，可那些碎片扎在血管里，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样不对，却控制不住，手臂被自己攥得发青，眼球在忍耐中涨得快要爆开。

隔着门板，听到外面微弱的走动声，梁思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在一片漆黑中下床，僵麻的身体失控，撞上什么东西，人一倒下来就发现肌肉被抽干了力气，他找不到支撑，只觉得身体在往下陷，在黑暗的泥沼淹没到胸口之前，那扇门打开，刺眼的灯光刀一般刺穿他的身体，他看到一个轮廓，张口却滋生更多的恐惧。

他无法在黑夜中发声，孟清看到他让他别过来，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下一秒便走过去蹲下来抱住了他。

在脑中喧闹的嗡鸣中，梁思原听到孟清说:“你做了什么噩梦，我在这儿呢，不要怕。”

他想告诉她那不是梦，他的精神在垮塌，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控制，他现在简直不像一个有自我意识和感知的人，他很危险。

可孟清却抚摸他的眼角，语气淡淡地问他:“小哭包，天塌了吗？”

他哭了吗？

梁思原不知道，他完全没有理智，在孟清试图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时，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

“你……”孟清踉跄跌在他身上，一句话被另一个低弱的声音打断。

她心头一紧，屏住了呼吸，听到他低哑不成调的颤音，“别走，求你……”

他没办法，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孟清静下来，揽紧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