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季节,半夜里下了一场雨,窗子没关严,梁思原是被雨水吹进来的声音吵醒的,烦闷与焦虑占据了情绪的大部分,让他思考,二十岁的梁思原是不是也给孟清带来过同样负面的感受,甚至,现在也是吗?
他说服不了林晞,就像孟清也说服不了他一样。
清早出去慢跑了一圈,跑到气喘吁吁,身体微微发汗,回到酒店,却诡异地看到了刚拿了外卖准备回去的林晞。
知道他的生物钟,林晞见了他也不惊讶,极其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早。”
“你怎么会在这儿?”
“单位组织学习,昨天就告诉你了,很意外吗。”林晞见他额头的碎发潮湿,倒觉得稀奇,“你什么时候开始晨练了?”
梁思原盯着她的眼神凉丝丝像带了一层露水,林晞拎着外卖袋,与他对视的视线移开,说:“双馆位置固定,选择就这么多,我们两个的住宿补贴标准也不会差很多,住在同一个酒店很正常。”
“我是自费。”
林晞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吧,我问了方宇。”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林晞往他手臂上扫了一眼,“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了一些报道,你的伤还好吗?”
梁思原不是一个擅长应付感情的人,他与异性的相处少得可怜,能从许许多多的倾慕中全身而退只是出于幸运,那些女孩儿们都尊重了他的分寸和距离感,而林晞是其中的一个意外。
如她所说的,在那段饱受压抑的日子里,他们是战友,是知己,如果没有爱情的介入,他们会是最聊得来的朋友。
他没办法对她恶语相向,而他的教养和一切不忍似乎都变成了他们之间不能决断的那个拧巴的结。
“我点了挺多的,你要不要……”林晞一句话没说完,大厅的门推开,她顺着梁思原的视线转头,看到了一个清丽漂亮的女人,开襟外套下裹着一条蓝灰色的长裙,坠着点点桂花样流苏穗子,挂断电话抬头的那一刻,天光都亮了些似的,映得她整个人像一块水头极好的玉。
“小弟?”孟清乍一进来,被这两个人盯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梁思原脑子里突突直跳,先一步反应,往她身边靠了两步,语调温和,“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给你带了点吃的。”孟清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上次给你装的冲剂忘记拿了,我刚好给你拿过来,还买了点你喜欢的水果糖。”
水果糖就是她以前给他的那种,五颜六色混在一起,在袋子里就折射着七彩的流光。
梁思原眉目柔顺,笑了一下,“你去市场了?”
“昨天下午去的,那边没怎么变化,还见到了老朋友,跟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孟清说着,看向怔愣的林晞,“这位是……”
“留学时的同学。”梁思原答得简单,对老朋友三个字格外敏感。
林晞回过神,很难收起眸中的审视和打量,扬起嘴角,对她伸出手,“你好,我叫林晞。”
说着,看一眼梁思原,补充道:“我们除了同学,其实也算半个同事,是同一批人才引进回来的,只是后来分在了不同的部门,在北新的时候,两个办公楼离得也不远。”
“我叫孟清。”孟清笑着跟她握了手,“那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了,早餐要一起吗?”
她没有介绍他们之间的关系,林晞眉梢轻动,张口被梁思原打断,“我一会儿还有事,下次吧。”
他看向孟清,“我去换个衣服,能等我一下吗?”
孟清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粥我帮你拿着。”
梁思原转眼,走到电梯前,看林晞的神色冷了几分。
林晞仍笑,对孟清道:“我们也下次见了。”
电梯门一关上,林晞脸上的笑容消失,“你就是这么被几块糖,一碗粥打动的?你喜欢糖吗?”
“每个人的视角不同,你并不知道全貌。”
“我只知道她根本不认可你们的关系。”林晞抬头,眼睛里带着些许愤怒,“是你骗了我,还是她在玩弄你?”
“我骗了你。”
“就为了让我打消念头?”林晞不能理解,“梁思原,这很荒谬。”
“我们之间不可能,请你别再做这种无益的努力。”从电梯里出来,梁思原止步,“我从来不相信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你以为你在你的限度之内反复试探,就不会给人造成麻烦,但不对等的感情强加于人本身就是一种困扰,你的勇气用在合适的地方是优点,用错了就是愚蠢。我不喜欢你,不管我们经历过什么,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林晞,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你这样冠冕堂皇地教训我,自己做的还不是跟我同样的事。如果她喜欢你,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清不楚的连彼此的关系都说不出口?”
林晞恨他的不清醒,说:“她不想跟你确定关系,却又暧昧不清地来找你,施与一点小恩小惠,你真的知道她图的是什么吗?”
“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你是被你自己的爱冲昏了头脑。”
“我跟你说不清楚。”梁思原疲于解释,“她图名我有,图利我也有,她要什么我都愿意,她什么都不图不要我奋斗的一切才没有价值。我想要给她好的生活,那是我跟她之间的情,我现在再对你说一遍,林晞,我不喜欢你,你也别再找我。”
“你疯了。”林晞简直像不认识他,“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是迷魂汤,是可能性。”回忆的玻璃窗前,那些情感浓郁的雾气抹去,“没有孟清,梁思原的人生从十四岁截断,只会一步步走向一条偏移的道路,往迷惘和反叛里越陷越深,是她让我走正道、结善缘,我至今走过的每一步,未来所有的可能,都是她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