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陵江的情况,换个新人也未必比现在更好。”
程丽看他,“思原,查清事实而不干涉结果,我们的职责已经完成了,不要越权。”
“我知道。”梁思原说:,“我心里有数。”
任期将至,程丽不希望他继续蹚这趟浑水,隔天,梁思原却还是跟付元明一起去新馆看了《新生》的展出。
“木林斋准备充足,你看过他们的名录,新馆的改装,从一开始就是按他们的风格做的。”
付元明不是第一次来,走在其间,仍感慨道:“你们母子是有默契,契合度太高了,何女士带来的这些作品,很多都是第一次公开展出,很有价值,也很有意义,业内都在盛赞这场展出几乎代表了国内画展的最高水平,让人不得不佩服。”
“展出圆满不是我的功劳,你作为陵江美术系统的一把手,策展扶持和布展准备,有绝对的知情权。”
付元明转头,梁思原看着面前画布上行色匆忙中被夜色模糊了形状的人群,那一道道惊雷掩在雾色中,冷静道:“我来陵江做的每一件事,都得到过你的默许,你应该想过给自己留后路,现在大局已定,我不想争什么,你要留在这里,还差了点东西。”
付元明了然,“只要你能帮我,陵江美协你说了算,其他单位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协调。”
“我帮你必然对我不利,我冒着风险给你铺路,你构陷我的事情又怎么算。”
他当面挑明,付元明不慌,笑道:“思原,你要明白,桃色新闻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就算事情是真,只要纪委手里没有证据,那就是没有发生过,有几个艺术家没有几条风流韵事呢?”
“所以,”梁思原看向他,“在医院里,你就是这样告诉孟清的?”
付元明笑,一语双关,“我不在七寸上磨刀,你又怎么可能跟我站在一条绳上,一个已有家室的女人和年轻有为的学生,事实你清楚,也不算我胡诌。”
“我能帮你成事,就能随时揭穿,让你翻不了身,你知道我对走仕途没有执念,所以鱼死网破也无所谓,你威胁不了我。”
“只要有前者,后者就不会发生,你的假设不成立。”付元明胸有成竹,“我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有一部分,就是因为我管得住自己的贪念,所以对很多事,都做到了守口如瓶。”
为官多年,几经辗转,他知道很多人的秘密。
“那就这样定了,我帮你保住位置,你帮我扫除障碍。”梁思原语气平淡,“我跟孟清的事情,倘若流露半分,约定便作废。”
“你当年做事可不避人,什么风声都怪在我头上,是不是不太公平?”
“即是见不得光的交易,还谈什么公平,明主席有本事,多担待一点又何妨?”
唐成的力量有限,他要他帮忙控制舆论。
付元明没得选。
当天,从美术馆离开后梁思原便去了时花序,带了一束橙黄色的小花束和一些甜点,等孟清把吃的分完,趁着店里人少,约她去了楼下的咖啡店。
“医生不是让你卧床静养吗,怎么又不听话。”点单时孟清没让他喝咖啡,只给他要了一杯热牛奶。
“放心不下,跟付元明去美术馆看了一眼。”梁思原说:“老胡和程助理也在,没事的。”
“你见到何姐了吗?”
“没有。”梁思原说:“我去看展和来找你都不是为了她。”
觉出他有事,孟清眼神疑惑,梁思原缓了缓,“那天在医院,付元明应该跟你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话。”
孟清点头,“是说了几句,当时不想影响你休息,他也说已经处理好了,我就没有告诉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重要的事应该当面解释清楚。谣言是假的,我能顺利毕业确实得了校长夫人的一些帮助,但我们之间绝没有他们说的那种关系。”
孟清沉默,困惑中梳理着他话里的信息,而梁思原在看到她的反应后就立刻明白了付元明是在诈他。
“明主席只是告诉我,你们单位有些人对你有所质疑,私下议论闹了点情绪,他已经安抚过了,等你回去,不会影响你正常办公,至于谣言是什么,他没有提。”
孟清在杯中加了一块方糖,“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品性。”
“我没有告诉你我留学时候的事情,不是想要隐瞒,是我自已一直都没有真正接受当时的很多问题,我知道单方面的信任不会长久,在我想清楚怎么开口之前,我想先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尤其是感情上,我清清白白。”
“梁思原。”孟清笑笑,“我真的不在乎这个,就算你这些年里有过别的感情,我也不会因此就对你有意见。”
“可我没有。”梁思原望向她的眼神执拗,“如果别人的心意也算作我的感情,那对我不公平。”
他像一个孤独的骑士,近乎一种信念般守卫着自己的忠诚。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清唇角的笑意淡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些盘根错节的情绪无法宣之于口,终了,在他的坚持中,轻轻吐息,“我不会相信那些谣言,你的感情从未有过转移,我知道了。”
她有心安抚,见他放松,问:“你要一点糖吗?”
梁思原抿唇,点了点头,等着孟清在她的牛奶里加入一块方糖,用边上的一次性勺子搅拌均匀。
牛奶还是温热的,方糖融化后甜得过头,绵腻腻的,味道不好,可他喜欢。
先前所策划好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周六休息,下午晚些时候,梁思原去了一趟张谷春家里。
当日谢临也在,吃过饭,两位长辈都休息了,两个人在房间里聊天,彻夜未睡,说了很多的话。
跟刚见面时不同,谢临如今虽然饱受争议,状态却好了很多。
张谷春在他被议论最多的时候收了他做徒弟,他没有打算走梁思原安排的路,精神压力放下,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现在做的就是我喜欢的事,张老师对我很好,我会努力学习那些更专业的知识,提升自己的技艺,但也不想放弃当下。”
谢临说:“国风漫画就是我的舒适区,也是我现在能够立身的技能,而且,我在这个行业里,还能跟小斐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和交流。”
“不会觉得可惜吗?”梁思原问他,“应该有很多人对你说过,你的天赋很高。”
谢临笑着摇头,“那不重要。”
多少人倾尽一生无法跨越的鸿沟,不重要。
“人能去塑造的才是天赋,掌控人的只会是心魔。”谢临说:“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性,我不希望我的选择只剩下一个,原哥,我明白你们的期待,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再为过去后悔,比起那些幻想中的未来,我更想珍惜我现在拥有的。”
“你想好了?”梁思原最后问他。
谢临点头,“原哥,我已经确定,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我的坦途。”
“那就祝福你。”没有坚持,梁思原看着他,“以后没有阻碍,希望你一切都好。”
“不过你现在不应该再叫我原哥。”梁思原指骨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拜师那日我没在,就不肯改口了么?”
谢临笑起来,语气干脆利落,“师兄。”
梁思原应了,一口气还未完全放下,谢临有些不好意思,“师兄,我……我今年,打算结婚了。”
梁思原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你还在接受审查的时候。”谢临说:“那段时间网络上环境很乱,调查组找了我很多次,是小斐一直陪着我,帮我把事情梳理清楚,补充证据,我本来想等这件事过去,事业稳一稳,再向她求婚的,可那天逛商场,我们两个在柜台看到一对戒指,她忽然问我要不要结婚。”
想到那时,他笑了一下,“她都直白勇敢到这里了,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我本来也是想要跟她度过一生的,她有一样的想法,我很幸运,所以更要牢牢抓住,虽然有点仓促,但在结婚之前,我一定补给她一个漂亮的仪式。”
结婚。
谢临比他还要小两岁,可无论心境还是人生进度,似乎都走在了他的前面。
“幸福开始得早一点,不算仓促。”梁思原对他说了祝福,许诺到时候一定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离开张谷春家,他想了很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想找个人说点什么,孙一帆却第一次主动挂断了他的电话,没一会儿,发消息过来。
【原哥!我在约会!我的第一次约会!很重要!】
梁思原:【?】
【孟清姐知道,你问她嘛。】
“一帆是邹雨的粉丝,开业那天我们请她来走秀,我帮他要了张签名,让他去下个活动探了个班。”
时花序店里,孟清一边观察布置着店铺的陈列,说:“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盈盈的,邹雨的助理,能力很强,一帆回来就经常夸她。后来我跟邹雨搭了个线,两个人相互加了联系方式,了解下来,都觉得对方不错,一帆喜欢盈盈的冷静干练,盈盈喜欢一帆的活泼开朗,两个人能够互补,挺合适的。”
梁思原想了想,声音有点闷,“他们在一起,也是我在审查期间的事情?”
“嗯。”孟清说:“也没有多久,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只是短暂地隔离了一段时间,身边的人就纷纷变得成双成对,梁思原没作声,悄悄看一眼孟清,心里有话说不出来,孟清把手里的衣架挂好,忽而抬头,撞进他的视线,笑了一下,“走吧,我买了票,今晚去看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