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原。”孟清被他气笑，“你说得这么轻易，只是因为你不在乎后嗣，并不能代表你爱我。”

“我承认我不在乎。”

许多陈年旧事压在心头，情绪交织，又疼又涩，“我没有想以此来印证我的爱，你自己的身体由你自己做主，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有没有我都能接受，我家里也绝不会有人逼你。”

孟清对这些话的信任度有限，摇了摇头，“你毕竟还很年轻。”

“可我没办法让自己一夜之间衰老，否则我会证明给你看八十岁的心跟二十八岁没有什么不同。”

梁思原将额头抵在她的掌心，掩藏眉心的郁气，“我已经在让自己尽快地成长，更多地成熟一点，稳重一点，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忍别人忍不了的情绪，担别人不愿担的责任，我已经明白你所谓成人的世界，可是孟清，我不想那样。我不是幼稚，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计较得失，除了你的感情，我什么附属品都不要，我会比他们勇敢，不是因为我还年轻，而是我比谁都怕再次错过。”

“失而复得，久别重逢。”梁思原闭上眼睛，“这是我这些年里唯一开心的事情，你答应给我机会，我心里的喜悦怒张，满心满眼地开满了整个春夏，可你还要把我当一个永远不能并肩的小孩，我又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的泡影。孟清，你不能这样。”

疼痛和精神的紧绷让他变得脆弱，孟清另一只手碰到他的头发，“如果就是这样呢，这就是我们之间跨不过的鸿沟。”

梁思原轻轻摇头，给了她答案，“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用我心，补天堑，我不会勉强你，但一定无愧于自己。”

孟清垂目，片刻，兀自笑了笑，“你这样说话，倒有些艺术家的意味了。”

梁思原没作声，孟清安慰一只小动物般拍了拍他的背，“我只是阐述事实，没有在表明态度，这不是拒绝，你不要难过。”

闻言，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的人茫然抬头，眼神里尽是迷惑。

“十年是我从未想象过的距离，过去你从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可除此之外，一腔孤勇，的确很动人。”

“考虑一下姐姐的难处。”孟清轻声，“毕竟我一直口口声声自认清醒地把你当作一个晚辈，对过去问心无愧，你我之间真正能谈得上与男女之情沾边的，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而已。”

梁思原注视的目光被孟清遮了一下，“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这才是谈论一切的前提。这次你为了救人受伤，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旧伤复位，不要再留下什么后遗症，也算因祸得福。”

“那你还会来看我吗？”声音弱下来，仿佛没有底气，又像是故意。

“会。”孟清不在乎他是什么心理，“只要我有时间就会过来。”

“联名的事……”

“如果你信得过，可以把房卡给我，明天我过去，顺便帮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答案自然毋庸置疑。

次日，孟清把店里打理好后就去了酒店，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墨香，紧接着看到摆在地上的笔墨和小台桌上晾干的画。

“我不懂技法，但你的画总是很新奇，跟别人都不一样。”孟清在视频拨通后，视线仍未从那几页作品上离开，“看你的画展，总不明白，明明看起来就那么轻飘飘的几笔，为什么却能压住那些或尖锐或沉重的物体。今天看到你的水墨，才体会到，无论你画什么，总是有一股不屈的韧劲儿，落笔本身就带着一份生命的厚重，让人感叹。”

面前是一片山石小道，间有松竹杂生，掩在峭拔的石块岩壁之间，枯而不萎，坚硬冷峻。

“练习少，现在全靠从前的底子取巧，我的画并不算好。”梁思原说:“画山水，还是我那个师弟更有天赋，他的笔浑厚中有空灵意，我还是太执拗死板了些。”

孟清摇头，“艺术不应该这样比较，你们只是风格不同，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

说着，孟清看到小圆桌上一副小小的墨彩，一手拿起来，“海棠花儿。”

梁思原嗯一声，“给你的。”

“给我？”孟清不解。

“不能去买花，只能画一幅送你，在思念的时候，聊表心意。”

孟清盯着那一笔笔细腻的花瓣与鲍蕾，片刻，轻声问他:“如果秦姐不反对，这幅画，我可以用吗？”

她深知这句话说出来有利用之嫌，梁思原却只是说:“现在它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不用问我。”

孟清看他，“谢谢。”

梁思原没有应，“理所当然。”

追求她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用付出换取自己所求，是应该的。

即使孟清不这样认为。

把要带走的画卷好包起来，孟清挂断视频，打开他放在床尾的行李箱拿衣服。

梁思原的东西不多，在酒店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往外收拾，衣服大都比较正式，整齐地叠好放在箱子里，孟清挑了两件还算宽松舒适的，拿证件时，看到夹层里一张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当她把那张透明的塑封纸举起，窗外的光立刻穿过那层五彩斑斓的碎片，将璀璨的光影打在了她的身上。

时光凝滞倒流，不过是一瞬间，她就认出那些透出琉璃般彩色流光的，是一页被精心拼凑而成的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