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原没回答，他还记得那家店的方位，心里几乎是入了魔，带着一股执念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原哥，男装在那边。”孙一帆小跑几步追上去。

整个三楼的中心都是装潢精致的品牌店，模特身上随便一件都超过了当年杨思思的镇店之宝，又哪里还能找到那间小店的影子。

他到底在干什么。

头又开始痛了，心口被扯得发疼，面对孙一帆的关切，梁思原摇了摇头，阖目按了按眉心，缓过神来正要离开之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响声。

孙一帆循声抬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嘴巴张成个‘喔’形，拉了拉他的胳膊，“原哥，快看。”

梁思原不走心地回身，望见方才挡在一家店铺门前的灰色大幕被扯下，一张巨幅海报随着模特身材的曲线缓缓展露在人前。

那是一条靛色长袖旗袍，蓝底斜襟，一道扎染留白沿领口涉过，似高山融雪，溪流蜿蜒，两枚飞鸟扣排列其上，翻山越岭，直奔耳垂那莲花形的玉坠间蕊心的一抹艳红而去，似心头血，如朝霞红。

“进来看看啊弟弟。”

一道女声带着笑传入耳中，梁思原丢了魂，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门口那个穿着长旗袍的女人，那张脸裹在羽毛外套里，比起当年并不见老，仍旧坦荡大方，笑得开怀。

“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爱逛女装店。”杨思思拎着手里的小珍珠包走到他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干嘛，不认识了？”

“杨老板。”梁思原勉强开口，“你……”

“多亏了你，我现在赚大了。”杨思思笑声爽朗，“走，店里刚装修完，没人，我们进去说。”

梁思原浑浑噩噩，孙一帆更是一头雾水。

走到店铺前，梁思原驻足，在那副海报的右下角看到了它们对冬季新品的介绍，梵音芝兰，Designer：Qing。

“桐影你们知道吧，国内最有名的国潮品牌，我们是他们旗下的一个子品牌，叫时花序，风格做得更日常化，满足各类人群的通勤需要。”

杨思思一边介绍，把脚边的箱子踢开，环顾一圈也没找到个能坐的地方，抱着胳膊说：“前几年在广州可把我憋坏了，刚开始跟着潮流做电商，这不是一说要铺线下，我立马就带着牌子回到这里了。这是我跟孟清当年起步的地方，时花序的第一家店开在这儿，多有意义。”

耳鸣似乎掩盖了一些什么，梁思原险些不敢问，“孟清？”

“是啊。”杨思思看他的笑容添了些意味，“你没看到外面的海报吗？那就是她的设计。”

喉结微动，再开口带着几分迟疑，犹豫而复杂，“她也回来了吗？”

“你希望呢？”杨思思眼神里带着好笑的捉弄，“也许她会带着自己的老公和孩子一起出现在你面前。”

梁思原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被她一句话抽干了血色，自我压抑的眼神在灯光下过于平淡而显得凄冷，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涌上来，随着呼吸，在抬眸的那一刻已被抹平，黑漆漆的瞳仁里再无任何波澜。

他想说，孟清是不是又结婚生子，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的关心，只是出于一个旧时普通朋友间的关怀，已经过去七年了，他们两个是不是再见面也无所谓。

可话语艰涩，他还没有组织好语句，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思思，怎么提前把海报……”话没有说完，在看到店内情景的那一刻止住了。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我还没逗够他呢。”杨思思笑着说。

梁思原呼吸凝滞，迟了一步回身，望着眼前的人，好像那段日子里无数次的梦境，似真似幻。

她的头发长长了，半挽在一侧脑后，过膝的羊绒大衣敞开，长衣长裤宽松地垂下来，纤细中带着挺拔。白皙的脸上只画了一点淡妆，淡眉粉唇，目光不再被那些不确定的疲倦填满，多了几分清晰的坚定。

“小弟。”孟清内心怀着不亚于他的惊讶，喃声呼唤之后，才意识到他早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长大，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与他认识的那个梁思原有太多的不同，一个是深秋里温煦饱满的暖阳，一个是融雪季不化的冰河。

他变了很多。

梁思原没有开口。

每一个字都是违心的，不是没关系，也没有无所谓。

他想见她，想得快要发疯，却更怕自己接近病态的情绪会吓到她，只能拼命克制，抵死的沉默。

“要不你们聊，我去外面定个地方，一会儿一起吃饭？”杨思思终于说了一句正常的话。

一直没敢吭声的孙一帆缩在一旁连连点头，“我、我也去外面。”

“孙一帆。”梁思原忽然叫住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孙一帆整个人一抖，“啊？原哥？”

梁思原无言，他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在害怕，他不知道孟清现在是怎么看他，更不敢去询问她的近况，即使她看起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一起出去吧，这里太乱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孟清打破僵局，微微笑了一下，对这场意外的重逢并不介意，侧目看向梁思原，“我们也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