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解释吗?”
“不想解释。”梁思原低头把东西摆开,“她也不会信,她去学校要的只是快点解决问题,相互道歉和解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可是,你就没有一次向他们表达过自己的感受吗?”孟清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对过去时光里的那个小孩子的要求太高了。
梁思原把东西摆好,站在摊前安静了一会儿,“我父亲当时已经在做一些壁画的研究,我妈一直都非常支持和珍视他的工作,任何打扰到他的行为,在她眼里都是难以宽恕的,所以我学画不认真,在外面不省心,成绩不够好,这些可能会让父亲多花费时间在意的事情,无论缘由,对她来说都很糟糕。”
梁思原说:“我父亲是个对学术和技艺要求很严苛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母亲对他的态度,我那时候很崇敬,也很怕他,大多时候是不敢说话,也没有能够用语言准确表达自己感受的能力。”
他想了想,说:“但他们都不是坏人,感情也非常好,从我妈怀孕到我两岁这期间,父亲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我的同时也帮了她很多工作上的事。后来父亲开始频繁出差,家里临时找的保姆毕竟不是贴己的人,身边又换了新助理,工作也需要她带,很多事情压在身上,她本身也有点焦虑,但我那时候还小,也不懂得怎么体谅,接受她偶尔的神经质。”
他将自己那些曾经梳理不清的日子坦白,而孟清无言,只是拿过一个一次性的纸碗,打了一碗冰粉,放了许多的红糖浆水和水果,满满地递到他面前。
梁思原垂眸,听到她说:“我毕竟没有经历过,没有办法评价何姐,但是小弟,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姐姐会保护你。”
说完,想到自己能力有限,这话听来缺乏一些信服力,又补充道:“至少,我会相信你。”
梁思原接过来笑了一下,看着孟清不带半点玩笑和仅仅是安慰的认真,说:“在你第一次对我伸出手的时候,你的信任就已经改变了我的很多事情。”
“第一次?”
“你刚到西平胡同的时候。”梁思原感慨,“很难想象,你就那么轻易地对一个刚在外面打完架,浑身乱七八糟,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送出了自己的善意。”
孟清回忆,“可是,我知道你啊,你对我并不是陌生人。”
梁思原愣住,孟清说:“我结婚之后给附近的邻居都送了一包糖,那时候何姐在家,还让我进去喝了杯茶,你拿着证书领奖的照片就摆在客厅的博古架上,我说觉得学艺术的人很厉害,何姐还带我去书房看了你父亲的作品。那时后面的书架上大部分都是他的奖杯,也有一面是你的,我还说那里的书将来一定也会腾出来放满你的奖杯和证书。”
“但是让我确定你是个好孩子的,还是在跟你接触了几次之后。”孟清笑笑,“你那时候也是有礼貌又乖顺,只是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笑,做什么都呆呆的,熟了之后慢慢就好了,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慢热。”
“只是对你。”
“什么?”孟清没明白。
梁思原收敛,回过头,“有客人。”
对话被中断,到最后也没人再提起来。
当天回到家,梁思原在一片昏暗中打开灯,视线在客厅的架子上环视了一圈,找到了孟清所说的那张照片。
时间已经记不清了,里面的人稚嫩得让人感到恐惧,拿着手里的获奖证书,一脸麻木地看着镜头,没有半点喜色可言。
任谁整日面对着一个这样的人都不会高兴,不怪何菁说他从小就恶毒。
可孟清还是给了他机会,孟清跟谁都不一样,哪怕他后来改了性子,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她对他而言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一夜的梦做得断断续续,早上梁思原拧开墨水时心不在焉地打翻了瓶子,弄得满桌满身都是乌墨。
青春期里懵懂的情愫已经随着骨骼的生长蜕变成型,感情是无法隐藏的,而为此囚困和受伤似乎无法避免。
有前车之鉴,他不敢再画孟清的样子,笔触间却还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情思,枝枝叶叶都亲密地紧靠着,纠缠错乱,密匝匝曲折团绕,连画一只鸟儿,也唱着古籍里的相思曲,声声扣心,丝丝入情。
他的心乱得不成样子,借着夏日的风,把燃烧的热情归罪于太阳的余焰,每日骑着车子载孟清回家的路上,都让他有一种两人已经在相依为命的错觉。
所以当听到孟清说明天就不去摆摊的时候,梁思原内心藏匿的巢穴便如一夜骤雨狂风,一眼望去,垮塌殆尽。
“下午强哥打电话,说明天晚上就能回来了。”孟清整理着小料,至少在这一刻,语气间带着幸福,“他也同意接爸爸妈妈过来,我已经给他们买了票,跟他说好到时候一起去总站接他们。”
“那你之后也不来了吗?”梁思原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来了。”孟清说:“你也知道强哥一直很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今年夏天也过得差不多了,慢慢生意就没那么好了,正好我也该准备做几件新款的秋装给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