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裳正想叫吴老二给他们送伞时,便见相无津飞快脱下自己的外衫,将裴腴从头包裹起来,一边还念叨着什么。
“……”魏明裳面无表情将手里的油纸伞撑开,举过头顶。
然后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小酒楼了。
魏明裳见裴腴将身上的白色外衫拿下,踮起脚替相无津披到身上,相无津就微微弯腰。从后面看,相无津似乎将自己的脑袋磕在裴腴肩膀上,两人挨得近,好像在拥抱一样。
魏明裳见状才勾起唇角,不错不错。一转眼就看见吴老二也笑眯眯地看着那对人,仿佛跟她一样欣慰。
进了小酒楼,声音却并不嘈杂,三三两两的说话笑声、说书的惊堂木偶然一下、台上姑娘们轻拢慢捻弹弹拉拉,甚至来人仔细听的话,会注意到一道轻浅的呼噜声。
另有别样的热闹。
见两人坐定后,魏明裳嘱咐吴老二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到后面找她。说完,她直奔下台姑娘们离开的方向而去。
一推开门,满目琳琅花绿的衣裙盈盈飘来飘去,急急对着铜镜抹口脂的姑娘鼻尖沁了薄薄一层汗。
“悠悠姐,你看见我的琵琶了嘛?我转个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没呢。哎呀,到我们了,我先上去了啊。”
发问的绿裙姑娘嘟嘟囔囔转身,这一下不知被谁不小心一碰,害她往左侧倒去,“哗啦”清脆一声一位无辜路过的圆脸姑娘的披着的彩巾顿时裂了个口子。
魏明裳一看,不由得心梗一瞬,好巧不巧这两位姑娘是她提前打点过,安排相无津上台的那一组中的两位。
“哎你——”趁着圆脸姑娘惊得话停顿的功夫,魏明裳一个快步冲到两人中间。
“我来补,凌妹妹你先别急哈。”魏明裳说着一手拽过放在一旁桌上的针线,手起针落,“唰唰”几下在凌妹妹张着嘴巴,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会就缝补得漂漂亮亮的了。
魏明裳拍拍她的肩膀,急得满头冒汗,左右四看着那把“失踪”的琵琶。
终于,她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堆满乐器的犄角里发现了那把琵琶。
嗯,还有等会相无津要用的……二胡。
现学的一支二胡曲,当时两人商量的时候相无津十分坚持要拉二胡,原因就是他小时候被一个拉二胡的盲眼街头艺人感动过,至今难以忘怀。
魏明裳听完久久没说话,最后屈服了。
走过去捡起琵琶二胡,魏明裳吹了吹上面灰尘,对绿裙姑娘笑笑:“在这里呢。”
“别发呆了,快上台吧,到你们了。”魏明裳两只手轻推她们后背说。
两个姑娘显然没反应过来,愣愣跟她道了谢,就撩起珠帘往外走了。
珠帘落下,白雨跳船一样胡乱晃荡一阵,清脆如玉击。
魏明裳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接着一群姑娘排着队上台,魏明裳挨个挨个嘱咐,理发丝,鼓励她们。
“我儿子的幸福就拜托各位姑娘啦~”
“美的美的,哎这有一撮头发没扎好,我帮你——好了好了。”
“唉这个没抹匀……现在可以了。”
……
忽然间,一个高挑的人站到她面前,高过她一个脑袋叹息一声,“终于排到我了。”
魏明裳忽然一怔,抬头看,面前笑得如沐春风的人不是自家亲儿子又是谁?
看着相无津,魏明裳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欣慰以及……一点点难过,既难过他长得这么高了,也难过时间过得这么快。
心里酸楚也高兴,她不自觉地想,自己到底是老了。
这回不用魏明裳拍肩膀,相无津自己就矮下身子。
乖乖的,就像魏明裳小时候抱着他那样,不哭不闹,只用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招人疼得厉害。
正以为魏明裳会说什么鼓励的话时,相无津却感受到一个很温柔的力道抚摸着自己的头。
相无津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顿住了。
“去吧,娘在台下面看着你的。”
“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魏明裳想来想去,没什么要多说的了,趁他没抬头之前揩去了眼角的泪。
然后上前用力抱了抱他。
相无津没立刻直起身,声音闷闷的,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娘,你会不会永远在?”
魏明裳“噗”一声笑了,“想得美你个臭小子,你娘我将来还要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呢。”
相无津站起身,“那我走了。”
魏明裳也松开他,目送他往前走,“走吧走吧。”
只是一转身,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怎么忽然间这么难受呢,魏明裳想不通。
她重新坐回台下时,吴老二全心全意在台上,没注意到她回来了。
魏明裳支着下巴,想着晚上做些什么菜好呢。
莫名其妙哭了一遭,她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伸个懒腰,她拍拍吴老二的肩,“你帮我盯着,我去买菜了。”
吴老二忙不迭点头。
一曲终时,相无津抬眼,见魏明裳冲着这边向后潇洒地挥挥手,一步步走进从大门倾泻进来的明亮天光里。
相无津又抬头见二楼的裴腴笑得眉眼弯弯,对视良久后,无声说了句什么。
裴腴没听清,相无津却眨眨眼不肯重复了。
只有台下的吴老二不期然看见,想了想,他觉得应该是……想不出来。
算了,今天魏明裳把他的冰糖葫芦全买了,可以早点回家喽。吴老二忍不住笑出了声。
全文完